第1章 禹王伊水除蛇妖 玄扈诸山服神妖
禹王是黄帝的玄孙，姓姒，是鲧的儿子。他的母亲名叫志，号修己，是有莘氏的女儿。修已在还没生下禹的时候，看见有流星贯穿昴宿，梦中与流星相接而有感，于是怀孕。她又吞食了神珠薏苡，到了尧帝戊戌五十八年六月六日，修已从胸口裂开生下禹于僰道的石纽乡，也就是现在的四川龙安府、石泉县石纽村，那里的禹穴就是禹出生的地方。禹出生时长九尺二寸。尧帝的时候，洪水滔天，鲧治水没有功劳，被舜处死。禹被贬为平民，舜推举禹，让他继续父亲的事业。禹伤心父亲鲧治水不成而被诛杀，于是劳身苦思，想要弥补父亲的罪过。当时，他接受帝命，去治理洪水。
禹刚开始娶了涂山氏的女儿，名叫憍，生了儿子启。才过了四天，禹就去治水，告别涂山氏而去。启呱呱啼哭，禹也不回头看就走了。帝舜又让伯益掌管火，带领朱虎、熊罴和禹一起治水。禹又任用方道彰、宋无忌二人为风火二将，方道彰能使风刮到百里之外，宋无忌能口吐烈焰。又任用冯迟、冯修、江婔、江妃为水将，二冯力气大善于疏通水道，二江心灵手巧善于探测。又任用禺强、庚辰二人为左右将，两人都力大无穷，能鞭山凿石，驱赶凶神捉拿妖怪。又任用章亥、鉴亥为步将，一天能走一千多里路。这正是天地注定要太平，大禹注定要有天下，所以上天降下很多神人来帮助他。因为禹治水的时候，不怕山灵水怪，深渊可以见底，幽洞可以打开，鬼魅可以驱使，神怪可以识别。他的性情和行为有很多奥妙之处，对山川的认识也非常深刻。认识的奇物越多品德越显高尚，圣人之身没有疾病，所以被称作神。禹开始治水的时候，先观察黄河，看见一个白面长人鱼身的人出现，说：“我是河精。”把河图交给禹后就退回河里。
且说神禹每到一个地方，先自己登上高处观察地势。看见有山林茂密，阴气昏暗，土质难以看清。水势难以流通的地方，又看见有河流湖泊草丛中多藏怪物，人难以到达的地方，这些原本都是旱地，被大水淹没久了，变得如此杂乱，因此人没有路走，水也更加难以流通。于是命令伯益带领风火二将方道彰、宋无忌放起一把大火焚烧，神鬼精怪、毒蛇猛兽都逃窜而去。作恶的，命令左右将擒拿；不作恶的，驱逐走就行了。凡是奇异的禽兽，命令伯益记下它们的名字，奇异的宝物取来供使用。山川之神，用物品祭祀。水浅的地方，命令二冯疏通堵塞；水深的地方，命令二江一直探测到底。山石堵塞的地方，命令左右将攻打去除。远近的路程，让章亥步行测量。
话说神禹治水，书上记载从壶口山开始，他治理龙门的时候，凿开吕梁的石头作为砥柱，形成三个门，用来通水。南边的叫鬼门，中间的叫神门，北边的叫入门，这里就是禹门。闲话休提。
且说治水在中山的事迹说起。你道先到哪一个地方？先到甘枣之山。这座山，是洪水流出的地方，水向西流到黄河。山上出产什么东西呢？出产杻木，这种木的茎像葵，叶子像杏，开黄花，结荚果。又有一种兽，长得像狗。有一种老鼠，背上有花纹，名叫熊。众人抓住了它们。禹王也不知道，叫来众将问：“这老鼠叫什么名？这兽叫什么名？”众将还没来得及回答，不知道这些兽都是从古至今成了精的，所以它们会说话。那狗精就说：“圣人，我名叫虺，那文鼠叫作熊。这老鼠，人吃了它，可以医治得大脖子病。”文鼠在旁边说：“你害死人，如果这里有人得大脖子病，岂不是误了我的性命？”禹王说：“不要惊慌，我们视众生如一体。你既然不害生灵，我也决不杀你。”虺又报了这些草的名字，禹王就放走了虺、鼠二精。虺精走了又回来，告诉禹王说：“承蒙圣人赦免，这里去二十里，有个历儿山，山上有一种树，名叫楝，又叫枥。这树生得茎方叶圆，开黄花，结果实像栋树的果实，像指头那么大，颜色白而且粘，可以洗衣服。人吃了它不会忘记事情。又向东十五里，有个渠猪山，有很多豪鱼，长得像鳝鱼一样，嘴是红色的，尾巴是红色的，它的羽毛可以医治白癣。再往前有个脱扈山，有一种草像葵，名叫植楮，老鼠看见它就害怕。吃了这种草，让人不打瞌睡。金星山有很多天婴，长得像龙，骨头可以医治痈病。牛首山有劳水，向西流注入潏水。这水里有很多飞鱼，长得像鲋鱼。吃了它可以治疗痔疮。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禹王说：“这也是你的好意，前面也不劳你说了。”虺精叩头走了。禹王经过这几处地方，果然如虺精所说。到了霍山，有一种兽，长得像狐狸，是白色的，有鬣毛，名叫朏朏。养着这朏朏在身旁，可以止忧闷。
话说这狐狸生性淫荡，看见人就想交配，它看见治水有很多人，它性起，手持木棍，跳跃着向人前，两脚并立起来。禺强见了，呵呵冷笑道：“这狸精命不好，遇到我。”举刀来杀，狸精全不害怕，举棍相迎。战了二十回合，却被禺强双手拿过来，见了禹王。禹王说：“你在这座山多迷惑人，本应当杀你。但前面山中的妖魔你是知道的，早点报告给我知道，我就饶你性命。”狸精说：“往前五十二里，有座山叫阴山，多岩石、文石。这阴山中有一条小水流出来，水中有一种草叶像柳，而四方结实，像赤菽，吃了它，耳聋的人就会好。从这里再走四百八十里，有座鼓镫山。山上有历儿冢庙，经过那里，却要祭祀它。再往前走八百里，有座鲜山，有个鸣蛇王。它长得像蛇，有四个翅膀，声音如击磬，这是主大旱的魔王。鲜山再走三百里，有座阳山，阳水从这里流出，向北流注入伊水。其中有个化蛇王，长得面似人，身如豺，生有双翼，声音如叱呼，这是主大水的魔王。它们两个是好朋友。大圣前去治水，却要防备这两个。”禹王说：“我自会理会。”狸精叩头走了。于是禹王从霍山向北五十二里，到了合谷山。又走三十五里，到了阴山。向东北四十里，到了鼓镫山。只见：
金谷多薝棘，不知是草还是树。阴山有雕棠，吃了能治聋，更是奇特。砺石、文石都产自这里，少水流出没有障碍。鼓镫有赤铜，荣草地的草，吃了能治风病，更奇特。一路走来来到冢儿庙，神灵显赫阻挡在山边。
禹王与众兵将来到鼓镫山脚下，忽然烟雾四起，阴风飒飒，白天却昏暗得看不见路。众人都说：“好怪！好怪！”禹王说：“这是冢儿庙里的神来讨贡献。”下令道：“到庙里查明正邪，准备物品奉祀。”这个命令一出，烟雾四散，阴风停了，太阳正当中天。禹王众人上山，果然有一所庙宇。当时快黄昏了，禹王下令安歇。自己和众将在庙里安顿下来，独自在回廊散步，静静地观察气色，很有清正的气象。对宋无忌、朱虎说：“这不是恶神，应当用享祀。”二更的时候，宋无忌、方道彰二人掩了阳气，一同进入庙后殿来。拜见冢儿神。有个青年童子守后殿门，说：“二位将军来这里有什么事？”宋无忌说：“特意来拜访尊神。”童子说：“容我先通报。”顷刻，冢儿神头戴金冠，身披绿袍，迎接二人进去。分宾主坐定，说：“二位将军屈尊来访，有何见教？”方道彰说：“特意想问问前程的路。”冢儿神说：“有大圣天威，百灵都来相助，有什么可忌惮的？只是阳山的化蛇，它喜欢大水。各位来治水，是它的对头了。”宋无忌说：“它有什么神通？”冢儿神说：“化蛇很多，有神通的只是一个头目，它在伊水上三千年了。而且与鲜山的鸣蛇是朋友，它必定会来相助，这鸣蛇在鲜山也三千年了。它鲜山多金玉，遍身玉饰金妆的，便是鸣蛇精；遍身用五色宝石妆饰的，便是化蛇精。擒住化蛇则水势就消退了。”方、宋二人说：“承教承教。”辞别冢儿神，出祠前不提。次日，禹王设祭礼，和毛吉玉宰杀大牢作为贡献，祭完就离开了。三四天到了鲜山，不见动静。不两天到了阳山、伊水。
话分两头，这化蛇精早已得知禹王来治水，却要分它的水源，似乎对它不利。它率领了千千万万的化蛇，各执兵器，在伊水上显起神通。禹王要将水壅塞不通的地方开导，它却壅起波浪让人挖不得。禹王说：“这是水里的怪物。”命令江婔、江妃二人去捉它。江婔轮刀，江妃持戟，没入水中杀入。正遇到化蛇王，果然遍身用五色宝石妆饰满身。江婔喝道：“妖蛇速退，免受分尸。”化蛇大叱一声，轮戟相迎。战了两个时辰，化蛇战两人不过，力乏而走，躲入伊水洞里藏了起来。二江上岸报告禹王。禹王说：“这只是个小怪罢了，且看它有什么伎俩。”禹王又一边让人治水，整天都不见化蛇的影子。到第二天早上，忽然听到伊水下、阳山上喊杀连天。方道彰说：“这必定是请的帮手来了。”宋无忌说：“必定是邀那乌蛇精来进来了。”二人于是走上阳山一看，但见那鸣蛇遍身金玉，声音如击磬地硁硁然响道：“你不该上门来欺人。”手持一把金剑，举起四只翅膀，对着宋无忌的脸扑来，速度非常快。宋无忌将剑拨开，方道彰拔刀相助。它四个翅膀扑来扑去，飞上飞下，翅膀宽阔膀子大，收拾不住，被方道彰一刀砍下一翼。鸣蛇喊声救命，跌落在地上。方道彰向前命众缚了。那化蛇精仗着鸣蛇的威力，也突然上岸，与江婔二人战。听到鸣蛇被捉，惊得脚酸手软，急忙举翼飞上云端要走。禺强见得明白，一箭向空中射去，射中化蛇左翼，也跌落在地上，被众人捆了，都押来见禹王。禹王说：“一个旱魃为灾，一个拥水害民，罪在不赦。”下令斩首。又下令道：“罪魁已除，其余地挠了它们，再不许两家族类水旱害人。”众小妖各个唯唯，藏身而去。
又走二百里，到达昆吾山，山上多赤铜，有一种兽，长得像猪，有角，叫声如同人在号哭。一般见人来了，就成群地在那里徘徊。禹王看见了说：“这动物叫作讋蚔，人吃了它的心，就不会糊涂。”于是众人都去捉来烹吃，这些兽都有一百多斤重。又走一百二十里，到达葌山。疏通葌水，让它向北流入伊水。走三百八十里，到达蔓渠山，伊水从这里流出。禹王命令众人疏通蔓渠水，让它向东流入洛水。忽然山中跳出两个兽，长着人的脸虎的身体，叫声像婴儿，要来扑人吃人。禹王见了说：“这兽名叫马腹，生性喜欢吃人。”命令禺强、唐辰去捉拿它们。禺强先去，唐辰也跟着去。那马腹迎面扑来，禺强侧身避开，马腹吓了一跳，被禺强拦腰一木棍，马腹负痛，回身又向禺强扑来，禺强又闪到一边，也给它拦腰一棍。禺强力气大，这两棍让马腹够受的。马腹腰疼，不能再扑了，被禺强几棍结果了性命。另一只也被唐辰打死。禺强、唐辰又上山去，撞见两三个长着人面鸟身的神。他们上前迎接说：“我们三四人是这里的山神，两个凶兽已经被除去，希望不要再杀害别的生灵。”献上金玉竹箭说：“这是蔓渠山的小特产。”禺强、唐辰都推辞不接受。禺强于是挑选毛色好看的禽兽，献上一块吉玉祭祀，而不用谷物供奉。
又到了敖岸山，杀了一头母羊，祭祀熏地之神。到了青要山，珍水从这里流出。禹命令引导珍水向北流，注入黄河。有个武罗神，名叫魈，长着人的脸部的花纹，细腰白齿，两耳戴着金银器，他的声音如同鸣玉。禹祭祀他，杀一头羊来祭祀，把一只雄鸡埋了，用稌米作祭品。向东十里，是騩山，正回之水从这里流出，禹也命令引导，向北注入黄河。回水中有很多飞鱼，飞起来的时候众人就用网捕它，或者用棍子打它，形状像猪而有红色的花纹。禹王说：“你们怕雷震，吃了这种鱼就不怕雷，而且可以抵御兵器，不受损伤。”于是众人各自取它的肉吃。又向东四十里，到达宜苏山，山上多金玉，玉之水从这里流出。禹命令引导水流向北，注入黄河。
又向东二十里，到达和山，是太吉泰逢氏居住的地方，九条水都在这里汇聚。这九条水曲折迂回五重，合流后向北注入黄河。泰逢氏去世后，就成了这座山的神，长得像人而有虎尾，喜欢居住在荀山的南面，出入有光芒。远远地对众将说：“好好辅佐大圣治水有功，是生灵的幸运。”众人看见他，望空而拜。禹王于是设下一只牡羊，装饰上吉玉。又用一只雄鸡埋了，用稌米作祭品祭祀。说：“这是泰逢神，能感动天地之气。”又经过鹿蹄山，山上也多金玉，甘水从这里流出，让它向北流入洛水。又走五十里，到达扶猪山，虢水从这里流出，让它向北流入洛水。又向西一百二十里，有一种兽像苍牛，名叫犀渠，生性喜欢吃人。正好章亥、竖亥二将先行开路，犀渠施展猛力，看见他们二人来了，喜不自禁，像婴儿一般叫跳。章亥正好赶到，犀渠从山冈上下来，张牙露齿，不分好歹，向前就咬。章亥抡起铁锥来斗，你看：
犀利性狠，劈头跳来，向人挑衅。将军威武，大铁锥无情如风吹。犀渠说：“我是山中兽王曾千年。”将军说：“我是天上魁星下九霄。”犀渠说：“货送上门难舍弃。”将军说：“路遇不平怎能饶。”一来一往，一舞一跳，霎时间兽王力乏伏在山冈，低头乞怜把尾摇。
那犀渠力怯，伏在路上，像婴儿一样叫得可怜。章亥说：“不知你害了多少生灵，今天撞到我，也是你命该如此。”犀渠听到这话，爬起来就走。章亥赶上，又斗了半晌，被章亥几铁锥结果了性命。于是众人上山看水源，滽滽之水从这里流出，向南注入伊水。走出一个兽来，长得像獳犬，身上有鳞，毛像猪须长在鳞间。众人喊道：“麒麟！”禹王见了说：“这兽名叫犭頡，不是麒麟。”离开鹿蹄山，直接到达立扈山。总共九座山，一千六百七十里。玄扈之神长着人面兽身，人经过这座山的时候，神要索取人肉贡献。知道禹王要经过这里，他显起神通，半空中起了一阵旋风，霍的一声响亮，飞沙走石，钟伯敬有诗写道：
怒涛滚滚卷着水云腥味，黑气腾腾让人闭眼难明。
山岭上的树连根都被拔起，野梅花带着枝干全被吹平。
黄沙迷眼人难走，怪石嶙峋路怎行？
滚滚团团平地暗，满山禽兽发出咆哮声。
当时，开路的前队将军章亥、竖亥，他们二人见这风来得不善，停下脚步，只见空中一个长着人面兽身的神说：“还我人肉贡献来。”章亥对竖亥说：“原来是这个毛神，舞弄神通。”回答道：“贡献少不了，你要的人肉却是没有，我们的大圣志在安民，岂能伤害生灵？”玄扈神说：“我这规矩不能坏。”章亥说：“如今遇到大圣，必须破了这规矩，还得送我们些过山钱。”玄扈神大怒，落下云头，手拿巨斧，拦住去路说：“谁敢过此？”章亥抡起铁锥来斗，斗了二十回合，竖亥也持铖相助。玄扈神气力不敌，被章亥在额门上一椎，化作一缕青烟走了。竖亥、章亥顺着清烟追去，到山凹处一个石洞前，神现出本像，入洞藏了起来，把洞门紧紧关闭。章亥、竖亥喊叫毛神出来，玄扈大惊道：“他如何寻上门来，却不尴尬？”叫两个小妖在门内回复道：“大圣过去也罢，莫上我门来索我的过山钱。我立扈不像柄山、白边山多金玉，熊耳山多水玉，牡山多文石竹箭，可以拿来送给大圣。我玄扈之水只出些马肠之物，不敢亵渎大圣，烦请将军发慈悲方便吧。”章亥、竖亥听到这话，笑道：“烦你对玄扈神说，不要你的金玉文石，再不许吃人肉，我们便罢休。”小妖走去，来回报道：“我家大王道‘遵命’。请将军过去。”章亥说：“这毛神胆吓破了。”回去向禹王复命。禹王说：“一路有神便祭祀，不要缺了礼数。”吩咐用白鸡，用彩衣穿在鸡身上，而不用谷物。说：“只此也，强似人肉，祈祷以造福百姓为要事而已。”立扈神见禹王如此有礼，从此以后便不想吃人肉了。
禹王又从鹿蹄山到良余山，引导余水向北注入黄河，引导乳水向东南注入洛水，引导蛊尾山龙余之水注入洛水，升山黄山之水向北注入黄河。总共十六座山二千九百八十二里。到达升山冢，祭祀升山神，礼仪用太牢，用吉玉装饰，祭祀首山魈神。禹王说：“这魈神是十六座山的总神，祭祀用黑色的稌米，用太牢作祭品。”又用蘖作醴酒，让人舞干盾击鼓，用一块璧玉装饰，祭祀尸水说：“这是天神所凭依的，用肥牲祭祀。”上面用一只黑犬，下面用一只雌鸡，杀一只母羊取血，用吉玉装饰。又加上绘彩的装饰进行祭祀。
接着到达平逢之山，向南望伊水和洛水，向东望谷城。有一个神最毒恶，长得像人，有两个头，名叫骄虫，是螫虫的首领，他的山洞是群蜂的居所。他知道禹王来了，要来索取贡献。率领那些螫蜂、蜻蜓各样成了精的草虫，变成小儿，一百几十个，都手持长枪，拦住去路。禺强、唐辰先行，众小妖说：“慢来慢来。”禺强看了说：“好笑。”全都是小儿怪，长不满二尺五寸，重不满八九斤，乱刺乱打过来。禺强、唐辰大喝一声，舞刀砍去，小鬼惊慌，各自把身一抖，现出本性，飞将起来。须臾间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都变成无穷的虫子。只见：
满天飞蟋蟀，遍地舞蜻蜓。
蜜蚂钻进头额，螫蜂刺眼睛。
班尾前后咬，牛蜢上下叮。
扑面而来漫漫黑，鬼神见了也心惊。
软软的千千万万都向前，把禺强、唐辰咬的咬，叮的叮。
撇开百多个，便有万多个来。刀砍不着，椎拨不开，满身上缠绕了十数重。虽不到它伤了性命，却是上下前后咬得好生暴躁。
两人被咬叮不过，在地上乱滚，再别想这些虫子肯飞向别处。禹王众人到了，见这二人受此大亏，忙唤方道彰、宋无忌说：“快用风烟，才能救他们两个。”方道彰领命，呼起一阵大风来，吹向飞虫上去。宋无忌口里吐出一口火烟，随风薰去。风卷烟来，那千千万万飞虫被风刮上半空，四散不能相助。又被一阵火烟急得无门可躲，百几十个小儿妖熏得泪流眼昏，咳嗽不停声，急急收了变化，躲向洞穴里藏了。骄虫见这光景说：“你破了我的虫精，我也将计就计，来毒你。”吐出一阵螫气，杂向那风烟里面去。方道彰见小儿妖已走，不妨它，把风一口收入，谁知风里有螫毒，宋无忌亦不妨它，把烟一口收入，岂知烟里亦有螫毒。二人收了毒气，在腹里闹将起来，眼泪汪汪地抱住胸肚呕吐。禹王说：“二人中了螫毒，这毒只消用一雄鸡可解。”叫手下寻一个最大雄鸡来，约尺五寸高，十来斤重。禹王大喜道：“此斗鸡也。”叫拿在骄虫山上，替他二人除灾。只见拿大雄鸡到山上，那雄鸡闻了螫气虫意，鸣了几声。骄虫头昏起来说：“鸡吃百虫，螫气却用不得了。”又只见方道彰，宋无忌二人口里吐出两个螫虫，却被大鸡一口吞尽，二人无恙。于是禹王率众过山。
向西四十里到达廆山，交觞之水从山的南面流出，向南流入洛水；俞随之水从山的北面流出，向北流入谷水。又走三十里，到达瞻诸之山，谢水从这里流出，向东南流入洛水；少水从山的北面流出，向东流入谷水，就是现在的慈涧。又向西三十里，到达娄涿山，瞻水从山的南面流出，向东注入洛水；陂水从山的北面流出，向北注入谷水。又向西四十里，到达白石之山，惠水从山的北面流出，向南注入洛水，其中多冰玉；涧水从山的北面流出，向西北注入地谷水。又向西五十里，到达谷水山，多谷物，山下多桑，爽水从这里流出，向西北注入谷水。又走二百四十里，谷水共同从嶓冢流出，向东注入洛水。橐水、淄水都流入黄河。走三百三十里到达夸父山，现在弘农湖县，湖水从这里流出，向北注入黄河。从平逢山制服骄虫到华阳山，总共四十座山七百九十里，西岳神在这里。禹王说：“这是西岳正神，六月祭祀他如同祭祀其他岳神的方法，希望天下安宁。”于是经过七处地方，到达休与之山。这座山有个神人，名叫帝台，喜好围棋，常与神仙在一块大石头上博弈。当时留下仙迹，棋子五色而有花纹，形状像鹑鸟的蛋。帝台的博棋石，当时常在这里向百神祈祷。向东三百里是钟鼓之山，是帝台神人宴请百神的地方。禹王到了钟鼓山，只见那山上幽奇处可望而不可到的所在，看见帝台在那里与众神下棋喝酒。有一个女神生得美丽绝伦，正是：
宛如西施离开金座，娇似杨贵妃走下玉楼。
还把琵琶半遮面，不让人见更显风流。
禹王叫过来朱虎、熊罴说：“你道那女仙是什么人？这里向东二百里，姑媱之山，原来帝女死在这座山上，名叫女尸，她的神化为仙，她的身形化为窑草，草叶相重叠，花是黄色的，果实如菟丝。这草叶人吃了，最能让人有魅力，又名荒夫草。此女子就是帝女。”朱虎说：“我前日过密山，看见密山的龟在嬉戏。问它前路，龟说：‘姑媱山去二十里有个苦山，内有一兽，名叫山膏，它的形状像猪，红似丹火，它性情孤独，好骂人。有堵山神，名叫天愚，居住在山上。常好弄怪风怪雨。’”禹王说：“山川之气，产物各异，不足为怪。”于是设祭祀，用一只羊作祭品，作为进献，用一块藻玉装饰，埋了。禹王望着帝台下棋的地方拜祷，那些神与帝台、帝女都远远地答礼，帝女还有环鯆之声璆然。
禹王众人过苦山，看见山膏，在山头骂人说：“你们是什么人？来到我的山，让我满心烦闷唏唏嘘嘘。”于是经过少室、太室之山。山上有冢，禹王祭祀它，用太牢，用吉玉装饰。这神长得人面而三首，其余部分都是豕身人面。不几日到了东北骄山，山上有神兽围护之，长着人面羊角虎爪，常游于睢漳之渊，出入有光。这座山千里之外有个光山，神名计蒙居住在这里，长得人身龙首。常游于睢漳之渊，出入必有骤风暴雨。计蒙与神兽名下各有眷属，有神通不肯相让，屡屡相争。禹王到骄山时，两个各执长枪正在睢漳渊上斗，你看：
神兽展角露爪，统率魔属施威。计蒙腾云驾雾，饶有神兵支撑。神兽说：“你那恶风暴雨只好午夜枝上啼子规。”计蒙说：“你那妖光怪火不过檐前花下照飞蚳。”神兽说：“你说我怪，逞强上门煞相欺。”计蒙说：“我还属正，肯容下流不禁持。”
闲话休说，有力暂施，手动爪应剑来隔，掀天覆地亦同用力。他们两个各招动妖军神兵，在那里厮杀。禺强、唐辰开路先到，看见睢漳渊里两个正杀得热闹。禹强弯弓在手，大喝一声，从中射开，说：“两家且住，若违吾令者，看吾箭。”两个果然住了手。神兽一伙潜入渊中，计蒙大众拨云去了。禺强对唐辰说：“那拨云去的必是正神，入渊的却是邪怪。”次日，黄昏时候，睢漳渊上两家又在那里斗。禺强认定神兽，一箭射去，正中兽左膊，大叫一声翻下渊中，众妖走散。计蒙也吃了一惊，乘云空中说：“我与你无仇，幸勿害我。”禺强说：“我助你灭妖，我不害你。”禹王于是祭祀计蒙而后离去。
到达岐山，又祭祀神涉兽，涉兽人身方面而三足。到达衡山，祭祀衡山之神。禹王夜里梦见一个穿赤绣文衣的男子，自称道：“我是玄夷苍水使者，有简书，里面详细具备导水之法，你治水想得到简书吗？”禹王说：“愿闻其详。”苍水使者说：“只要虔诚地在黄帝之岳斋戒。”禹于是退斋三日。登上委婉山，有一个青衣童子，捧着一个石匣，看见禹王来了，说：“苍水使者有命，等候你很久了。”青衣童子忽然不见，打开石匣得到命简玉字之书，检阅乃是科斗文，与伯益辨别，都是疏水的方法。
禹从景山到琴鼓之山，总共二十三座山，行程二千八百九十里。琴鼓山的神都是鸟身人面，祭祀时用一只雄鸡。祈祷埋葬时用一块藻圭，用稌米作祭品。
接着走三百里到达岷山。现今在汶山郡，广阳县的西面，是大江的发源地，江水从东北流向大海。又向东北七十里，是峡山，也是江水的发源地之一。山上有九折板，出产貊。貊长得像熊，却能吃铜铁。经过十一座山到达翌望之山，汤水从山上流出，向东注入济水；观水从山上流出，向东南注入汉水。又经过八座山到达高前之山，山上有水，寒冷而清澈，是神人帝台饮用的水浆。人喝了这种水不会心痛。在葴山之中，视水从山上流出，向东南流入汝水。又有洞庭之山，有两位江神湘夫人居住在这里。两位女神常常在江水的深处游玩，她们的神灵能鼓动三江，让风波之气相互交通。长江、湘江、沅水共同在巴陵头汇聚，所以称为三江口，这里在九江之间。九江现今在浔阳，南江从浔阳分为九条，都向东汇入大江。书上说：“九江孔殷。”你看这两位女神在潇湘之上游玩，她觉得：
比玉还要香，如花的话语更加真切。柳眉横在远处的山峦上，檀口如樱桃般娇艳。钗头翘起翡翠，金莲在裙边闪烁。在烟雨之外，双双在云水之滨。想靠近却难以靠近，想亲近却无法亲近。只有潇湘之水，长久陪伴着湘夫人。
又有宫五门，向东通往林屋，向西到达峨眉，向南连接浮罗，向北连着岱岳。四座山的东面有石楼，石楼下有两块石头。这块石头敲击之声清脆，越地人称作神钲。从前，有一个青童，拿着蜡烛，驾着飞驰的车轮来到此山。山上又有天帝坛山，禹王都登上过这些地方，并记录下来。于是从洞庭山开始，经过篇遇之山，一直到荥余之山，总共十五座山二千八百里，这些山的神都是鸟身龙首的样子。祭祀他们时用宰杀的牲畜和玉，一只雄鸡、一头母猪，用稌米作祭品。凡夫之山，即公之山、尧山、阳帝之山，都是坟墓。祭祀时陈列五种牲畜和玉，然后埋起来。祈祷时用酒，用少牢作祭品，用一块吉玉装饰。洞庭山、荥余山的山神，祭祀时都陈列五种牲畜和玉，然后埋起来。祈祷时用酒、太牢作祭品。祭祀时用十五块璧玉装饰，并用五彩熏染。禹王治水，经过中山的大致情况，都记录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