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元燃明灯
整个渡送真元的过程，并不像市井话本小说中写的那样，需要什么手脚相对，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面对面的静坐，抱元守一，放空身心。
许潜心神内守，摒弃杂念，存想自己的身体是一个空的“容器”，如同升斗，可收纳大量的“粮米”。
至于老道，则是一个装满了“粮米”的“容器”，通过他的神念操控，将“粮米”源源不断倒入到另一个“容器”里。
通俗来讲，就是一边主输送，一边主接收容纳，并且在此期间还会有大量的损耗，渡来八分，可能真正接收容纳的就只有四五分。
师父渡真元之炁给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许潜自是轻车熟路，不消半刻钟，已是传渡完毕。
长吐一口浊气，收功睁眼，便见师父原本红润的脸色，此刻却是惨白如纸，精神也变得十分萎靡，与先前的仙风道骨形成强烈反差。
他本就有一百零七岁高龄，靠着这么多年修行积累下来的真元法力，精满气足方神采奕奕，如今真元一失，无非也就是个垂垂老人。
“师父……徒弟叩谢师恩，叩谢师恩。”
许潜跪倒在地，语态伤感，伏首便拜。
没有师父，可能他真如那个大夫所言，活不过十岁，他能多活八年，全是受师父大恩。
可恨他师恩未报，师父却要离他而去，甚至临了还在担心他，为他打算，此情此景，如何能不让他动容？又如何能不让他心生忧伤？
老道呼出一口气，声音轻微无力。
“好了，好了，起来吧！”
他轻咳了两声，眼里再没了精光。
“去供桌上，把那个包袱拿来。”
许潜难掩低落神情，起身拄拐来到供桌旁。
供桌上放着一个黄布包袱，包袱上横了两柄剑，一柄铁剑，一柄木剑。
许潜将包袱连着两柄剑一齐捧到师父面前，老道接过，伸手抚摸着双剑，神色和蔼。
“当年你两位师兄出师时，我也是这般传他们剑印衣钵，木剑荡妖鬼，铁剑除奸恶，你虽未能出师，但这也怪不得你，既然承我法脉，那么为师依旧传你衣钵。”
他双手伸出，将包袱与剑传递了过去。
许潜恭敬接过，内心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很不是滋味，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沉默了片刻，老道忽然一叹，双手掐定子午诀，似乎感应到什么，抬目朝着堂外望去。
“外面有人来接我了，不可让他们等的太久，好徒儿，往后的路靠你自己走了，若是回家见着爹娘，代为师向他们致歉。”
“山中清苦，我去后，躯壳坐缸土葬即可，后事一切从简。”
说完这句话，老道双眼缓缓合上。
“为师，去矣！”
许潜听得“有人来接他”这句话，本能的扭头朝外张望，结果半个人影也没看着，再回过头来，师父已如入定一般，再没了半点声息。
他知道，师父已然羽化。
庙宇之内，出奇的寂静。
跪在师父遗体面前有一柱香的时间，感到左腿些微麻木，许潜诚心诚意叩了三个头，方才站起身来，开始着手操办他老人家的后事。
……
三日后。
太一庙，祖师堂右侧袇房。
许潜坐在床榻上，身边摆着师父传给他的那个包袱，以及那一铁一木，两柄宝剑。
至于他手中，则拿着一盏古朴的油灯来回钻研。
师父遗体早已安葬，遵照他老人家的遗愿，坐缸土葬，一切从简。
庙里突然少了个人，许潜一时难免有些不适应，可他也清楚，人终究不是神仙，做不到与天同寿，生老病死自然法则，谁都逃不过。
别说师父，就是他也快了，尚不知还有几年可活。
不去想那些徒增烦恼的事，许潜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青铜油灯上。
这灯自那邪修老翁身上所得，虽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但估计也看出了此物的不凡，不然不可能随身携带。
尤其是刻在灯壶上的一段云篆词篇，许潜全都认得，也能弄懂表述的意思。
这里面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太令人心惊震撼。
梅寄柳，桑接梨……
花微树老，可接嫩枝……
竹破须竹补，人衰假铅全……
各种隐语包罗万象，尽展修真之真义。
许潜哪里会不明白，这分明是归根复命、返本溯源的长生之法。
只是……
怎么接？
怎么补？
又怎么修？
具体法门一概不明，甚至来历都不清楚。
他原本还打算请教师父的，想着师父见多识广，或许能知道那上面词篇所述之法。
若对自己身体有益，则皆大欢喜，奈何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当天回到庙里，还没来得及询问，师父他老人家便羽化而去。
世事无常。
无奈何，眼下也只有靠他自己。
细细打量一番，此灯毫无神异，平平无奇，唯独灯壶中无油无芯，可谓是油尽灯枯。
“添油接性命，归根复本元？”
灯壶上最后那十个小字浮现眼帘，许潜心中一怔，似有所悟，蓦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将灯放到桌上，从旁边取过另一盏有油的灯，将里面的灯油全都倒进青铜灯壶里，同时将那灯芯也移居了过来。
掏出火折子吹了几下，没有火星，原是火料耗尽，早已熄灭。
他干脆一瘸一拐跑到伙房，拿了火石火绒等一应生火用具，再度回到袇房，对着那灯芯开始打火。
“嚓嚓嚓”的声音此起彼伏，但不知怎么就是点不着。
所谓心急则乱，火石火镰用力一碰，火花四溅的同时，右手也顺势磕到那灯盏之上。
鲜血涌出，一滴一滴落在青铜灯盏上面。
刹那间，一道白光毫无征兆，自那灯盏当中散发而出，尚不待许潜有所反应，油灯又忽地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感觉遍袭全身，许潜能够明显感应到，师父传给他的真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空流失消散。
“怎么会……？”
许潜心头大惊，顾不得手上伤口，更没心思去了解那灯去了何处，匆匆忙忙盘膝端坐，吐纳运转，想要去控制这些无故流失的真元。
然而，就在他意念集中，精神内守之际，识海深处，一盏青灯赫然静静地悬浮在那儿。
他丹田流失的真元，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全部涌入这盏灯内，被其吸收殆尽。
不仅如此，他明确感知到自己的精神意念在有意识的汇聚，五感六识莫名一滞，稀里糊涂便有种混沌浑噩之感。
随之一道极具神异的白光凭空乍现，融入灯壶，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一根灯芯也似的长条形物件。
那“灯芯”似虚似实，极为短细。
“嘭”的一下，灯芯无火自燃。
光明普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