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恩师大限至
许潜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是清楚，几乎每年都要靠师父过渡真元续命，一旦哪天真元耗尽，药毒反噬，他也就命不久矣了。
他年纪虽不大，但对生死之事已然看开。
所以趁现在还活着，借着师父这层关系，与这一地的山神土地都攀了交情，他们有些棘手的问题，或者自己不便出面、有所阻碍但造福一方的差事，他都愿意去帮他们做，以此来积累善功。
这样哪天真下去了，有一些善功托底，不求赏，只求不罚，轮回转世，也能有所保障。
譬如这次的邪修老翁假设客店，养尸害人之事，在他之前，其实已经有五名过路的客商惨遭毒手，生魂浑浑噩噩，一个个呈现精血尽失之象，跑到土地庙报道，土地公方才知晓。
他是本地福德正神，掌这一方水土，有外乡人无故死在他的领域内，自然有兼管之责。
为防事情闹大，于是施展神通搜索地气，最终察觉到乌山北边的山脚下，一座客店有些异常，本要继续深入，奈何却被门神所阻，左右探查不得。
正巧这时许潜采办归来，路过拜访，听说了这事，便主动请缨前去查访，如此这才有了书生夜宿野店，斗鬼除恶，一夜惊魂之事。
离了土地庙，穿过乌山村，沿路往南径直上山，接近下午申时，才总算是抵达小庙。
太一庙。
庙门之上，三个大字铁画银钩。
这是供奉太一帝君的道场。
庙是原来就有的，只不过无人打理，香火凋零，早早就荒废了。
八年前，他与师父来此，出资请人修缮了庙宇，又为祖师重塑了神像，一来二去，渐渐的才恢复了香火。
推门而入，将毛驴停在后院驴棚，往木槽中撒了些草料，许潜背起竹箧，拄拐来到祖师堂，先是焚香礼拜，继而将此次下山采买的东西，全都从竹箧中拿了出来。
黄纸、丹砂、笔墨砚台，等等之类。
“回来了。”
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许潜回头看时，便见一须发皆白，身材瘦弱矮小的老道正站在门口。
老道背着锄头，一身天青色道服，鞋底以及裤腿上都沾了些泥，显然是刚刚下地回来。
“师父。”
许潜唤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
老道仅是一眼，便看出不对，面色微凝。
“路上可是遇到麻烦了？怎么损耗了这许多元气？”
许潜早知逃不过师父的法眼，他也不准备瞒着，忙解释道。
“不是，只是帮了土地公一个小忙，做了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老道放下锄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也不刨根问底，似乎并不在意，只淡淡开口。
“罢了，去烧水做饭罢，一会儿我要沐浴。”
许潜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
“这么早啊？”
老道“嗯”了一声，迈入祖师堂，上香朝拜后，脱了鞋子，端坐于蒲团。
“今天有件事情交付给你，所以早些吃饭。”
许潜点点头，见师父要打座，便不再多问，就此去了。
庙里目前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除他以外，师父以前还收了两个徒弟，只不过在他没入门之前就已经出师了，他也从来没见过面。
在这山中小庙，平日除了功课修行、侍奉祖师，同时也种种地采采药什么的，日子虽说清闲平淡，却也过得舒心，没有太多的烦恼。
照往常一般，许潜弄了些粗茶淡饭，予师父吃了，又打了热水，让他老人家沐浴更衣。
奇怪的是，师父却是换上了道袍仙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盘成道髻，戴上了法冠。
这身行头，以往只有在开坛做道场时才会穿，但这会儿却穿上了，许潜不由有些奇怪。
貌似也没有善信上山来祈福消灾呀？
他心里老大疑问，却并未急着问，只静静站在祖师堂外，见师父立于祖师神像前，先是拜过祖师，接着盘膝端坐蒲团之上，做了一段功课。
一柱香后，睁眼开口，将许潜唤了进去。
许潜入内，坐于蒲团，面向师父，但见他此刻面色红润，神态自若，一副仙风道骨。
“徒儿，为师有件事要告知于你。”
许潜恭敬道。
“师父请说，徒弟听着呢！”
老道不紧不慢，一脸淡然，缓缓道。
“师父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前两日已有预感，若推算不差，今日便是大限之时。”
“你且不要悲伤，生离死别本是大自然之规律，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烦恼，我们乃是修真炼道的玄门中人，更应该懂得顺其自然。”
“只是可惜，师父至今没能医好你，仍旧让你遭受这些苦难，对你父母的承诺看来也要失信了，这段尘缘，终究未能了却。”
老道说到这儿，才极为无奈，长长一叹。
许潜听了这番话，首先是惊讶，紧接着不敢置信。
但他却不得不信。
相处了这么多年，师父的本事他是清楚的，有拘灵遣将之术、降妖伏鬼之功，山神土地呼来喝去，阴神出窍遍游四方，是个真正有道行的高人。
他推算出自己大限将至，那就肯定不会出错。
一时间，许潜心神震动，思绪混乱，脸色也变得忧虑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道叹息已毕，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你天生宿慧，本于修道有益，奈何先天受损，丹药难医，唯有筑基内炼方有修补先天之机，可偏偏你又气血亏虚，药毒阻滞，如何能够开关展窍灵气灌体？”
“师父这一去，往后如何，便全靠你自己，现下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趁着还有些时间，将这剩余真元法力全渡给你，只要不施展法术，当能保你三五年性命无忧。”
“待我走后，你愿意继续守在这里就守着，不愿意就下山，或去东海郡天姆山寻你师兄求助，或四方游历寻访机缘，也可回家安度余年，具体做何打算，全由你自己做主。”
“天地之阔，浩瀚无垠，不乏神通广大之高人名士，若有机缘造化，求得一线生机倒也未尝可知。”
许潜此时哪里还忍耐得住，师父这些话语说的越是轻松淡定，他的心里就越是感觉酸楚难受，刹那间，眼角湿润。
他当即改坐为跪，朝着恩师“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唉……好徒儿，罢了罢了。”
老道拂尘一甩，托住他肩膀，示意起身。
“起来坐好，收摄心神，不要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师父这便将真元过渡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