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由欲望勾结而成

庞克街225号，姜秦家的斜对面开有一家酒馆，是伯顿的生意，二楼是他的住所。

酒馆今夜并未开张，汉森站在门口敲门许久但迟迟等不到伯顿下楼。

他长叹一口气，褪下外衣踩在一楼的窗户，嘟囔着“我四十多了还得干体力活……”，以不同于主教印象的矫健姿态攀爬在外墙，翻到二楼阳台，不小心打碎了几盆蔷薇花，甚至还有一盆仙人掌砸到脚背上。

“该死的，伯顿，闲着没事养什么仙人掌。”

汉森脸色微微扭曲，推开阳台门，熟门熟路地走进伯顿卧房，一脚踹在伯顿的屁股上。

“狗娘养的，谁！”伯顿瞬间惊醒，立刻从枕头下掏出一把短刀，想也没想砍向床边的模糊人影。

汉森早有预料，一手钳住伯顿粗胖有力的手臂，轻声道：“伯顿，别睡了，有要紧事！”

“汉森！你来做什么？”伯顿放下刀，刚想咆哮就被捂住嘴。

“小声点，伯顿，出事了。”汉森以最快的速度把上半夜的事讲述给伯顿，又给他倒了杯冷井水。

伯顿听完汉森一通话，把冷井水浇在头顶强行让大脑进入清醒状态，眉毛瞬间拧在一起。

他也是老人精了，立刻意识到憎恶卵对于黛尔兰的敏感性，低吼道：

“该死，那个苟斯特竟然搞到我头上了，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会怕他一个巫师？回头我找几个小子把他剁了。”

汉森看他状态不是多好，询问道：“苟斯特的事先别管，我们现在要配合小秦，只是你现在这状态撑得住吗？我记得你下半夜很少睡得这么死。”

“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失眠，刚刚喝了几杯高度酒，才睡了不到半小时。”伯顿习惯性地伸手摸向床上的酒瓶，又顿了一下，丢到一旁，以免酒精误事。

他双眼通红，满目血丝，哮喘导致呼吸如若破风箱，浑身黏答答的冒着虚汗。

汉森虽然和伯顿个性不和，但也是老熟人，大致明白他的心思，轻声问道：“是因为报社倒闭的事吗，你不甘心？”

“我不甘心，难道你就甘心吗？”伯顿起身下床，穿上一套埋在衣柜最底下的老本行屠夫套装，高胖的身躯俯视汉森，一边喘一边说：

“咱们费尽心血经营了四年报社，中间解决了多少麻烦事儿，好不容易要成为官方喉舌，渐渐有了同主议员谈判的本事，然后呢？不明不白的崩了，没有理由！”

“最后莫森没了，报社封死，印刷厂管理权丢给洛夫。是，咱们是拿了一笔钱，那是莫森的最后遗产，但那又如何？”

“如今黛尔兰繁荣向上，一笔账上的死钱有什么意义？印刷厂和报社的一套配合才是我们更进一步的依仗。”

“我在铸铁厂当了二十多年的驴，得了些蚊子大点的股份，被那群贵族子嗣卡死在厂里再也无法上升，报社是我唯一的指望。”

“汉森，我是屠夫出身，没有背景，但不代表我比那些贵族关系户的酒囊饭袋能耐差。”

“蒸汽机来了，黛尔兰上上下下全是空缺，我搭上了风口，成了有钱人，利欲熏心我想更进一步，但上面是什么？全是贵族！他们把我卡死了。”

“走到这一步了，汉森，我们早就不是为生计发愁的平民，没道理原地踏步甚至止步不前。我有孩子，你有私生子，姜秦有琳以后也会有孩子。你还想让孩子们以后也干咱们这活儿？给贵族当孙子？”

“如若报社在，印刷厂在，那我们就有实业资本，下一代不是不能娶一个贵族小姐成为新贵，不必再吃我们这上半辈子的苦。”

“我想当老爷，汉森！我做梦都想，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但我想当老爷。”

在黑夜里，伯顿长满胡须的粗鄙面孔全是不甘和愤懑。

自从蒸汽机到来以后，封建制与家长制被从根本撼动，反抗的苗头已经势不可挡，一场来自精神层面的工业革命早就以风暴之势席卷整个大陆。

汉森听着伯顿近乎癫狂的低吼，一言不发，但这也证明了他的默许和认可。

如今晋升之路模模糊糊地摆在面前，既然自己能从护教骑士做到副主教，那又何苦不能更进一步，去分享那些贵族的珍馐？

在享受过权力和金钱的美好后，欲望彻底被激发，瞬间化作毒药渗透在肉体肝胆的每一个角落，已无药可医。

伯顿灌下几大杯凉水，盘算着姜秦这一档子事儿，双眼一转，冷笑道：“汉森，副主教晋升正主教的路子不好走吧？那已经不是平民出身能够得到的地方，你也难。”

汉森拔下脚背上几根仙人掌刺，和伯顿一起走下楼向着铸铁厂方向快步走去，轻声道：

“是的，我现在甚至连副主教的位置都不稳，我本来已经熄了晋升的心思。只是今晚这档子事儿，不瞒你说，虽然很危险，小秦也不希望有，但我感觉前路又活泛些。”

“莫森死后，我们几个经营不了报社，小秦看样子是没兴致再折腾，要和琳去过日子。我们几个本就是因他聚团，若他退了，几年后我与你个性不和也合作不了，大家就彻底一拍两散。”

“但转机终于还是来了。我很感谢琳的存在，她是小秦的救命恩人，是小秦的另一条命。琳被威胁，又是黛尔兰最敏感的憎恶卵，小秦不得不出手，他又要回来与我们卷入这通名利场。”

半个小时后，二人来到铸铁厂附近。铸铁厂的车马货船日夜不停，工人劳动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未有停歇。

伯顿亲自要了一辆运送铁矿的大型马车，对着身旁的汉森说：“说实话，姜秦那小子想安稳过一辈子，我愿意献上祝福。但现在是有人找上了他，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既然如此，就重头来过吧。”

马车渐渐加速奔驰在工厂区的大道上，汉森看向第二大街姜秦所在的方向，指尖嵌入掌心，缓缓说道：

“我们是一个团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秦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小秦。是灾难，也是机遇。”

“伯顿，先把今夜的麻烦事熬过去，一定要滴水不漏，配合好小秦。”

“之后……苟斯特，憎恶卵，还有那些不知为何盯着我们的渎神者，都要被主审判。”

“若我成了正主教……”

“伯顿，小秦要杀不少人，你怕么？”

伯顿吐了一口痰，劣笑道：“杀人放火的买卖你我干少了？日后想要更进一步，要弄死的人还多着呢。”

马车经过庞克街666号的占卜铺子。

疾驰中，伯顿和汉森的野心融进黑夜寒风中，又混杂莫森的遗言，琳的忧虑，还有数不清的欲念，最后化作落雪降在第二大街那名硫磺火恶魔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