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奇迹
————现实，大河女神殿————
当从长梦中苏醒时，看着卧室熟悉的天花板，维特丽丝愣神了许久，感觉自己几乎分辨不出现实和梦境了。
再一次回到了遥远的帝国南境，梦到了那段自己还只是个骑士扈从时的往事。
只是这一次，没有那头蛊惑她、欺骗她的邪神美丽安娜，只有一个自称艾略特·卡维尔的迷途神官。
这个家伙顶替了那个相貌绝美但毫无人性的邪神，介入了她们的人生。
在这条时间线中，美丽安娜的角色被艾略特·卡维尔给取代了。
原本，和那头邪神一同经历的美好回忆，全都变成了由艾略特陪伴度过的时光。
卡维尔一如既往地在陪伴中展示出了相当的体贴和温柔，甚至，想起在梦中和他共度的点点滴滴，尚处于少年时代的维特丽丝也不得不承认——在那平凡而幸福的日常中，自己对他的感情恐怕不只是一位可靠伙伴的信赖和感激，更有着隐约的情愫萌生。
而在本该是佛罗雅被邪神赐福丧命的那一天，艾略特同样为她们准备了一份惊喜——只是这一次并非是来自邪神的赐福，而是一份是真正的礼物。
他将一处雨林深处的平地布置成了一片美丽的花海。
只可惜在梦中，姗姗来迟的维特丽丝并未见到那些花朵最热情盛放的时刻，只能听佛罗雅用结结巴巴的话语，描述着那一幕的惊艳。
唯一的遗憾是，在那一天之后，艾略特·卡维尔的身体日渐抱恙，最终，在佛罗雅和维特丽丝完成了南境服役生活，终于成为正式骑士的那一天，他再次失去了踪迹——这还让一直都很喜欢他的佛罗雅哭了很久。
………………
为什么我会梦到这些？
这莫名其妙的梦，让骑士小姐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带着疑惑，她缓缓走下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思了许久才推门离开卧室。
楼下的厨房内传来了食物的异香，还有锅碗碰撞的声音——是艾略特，他已经在厨房内准备好了早餐，依然是惯常的烤面包、煎蛋、煎腌鱼这些常见菜色，就像过去大半年里的多数清晨一样，他总能先维特丽丝一步起床，默不作声地准备好早餐。
“呦，醒了？”
他一如既往地招呼着端出了他给维特丽丝准备的早餐：“吃吧。”
“……哦。”
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坦率模样，维特丽丝本想问些什么的话语也咽下了肚。
大概是昨晚睡前我想太多了，才会做那种逼真过头的怪梦吧……她默默嚼食着盘中的早餐，时不时偷眼斜视着自己的伙伴，心中胡思乱想个不停：可能是，我潜意识里对卡维尔的好感，以及我渴望改变过去的想法交织在了一起，所以才会夜有所梦？
但，这个牵强的理由当然无法说服她。
“卡……卡维尔……”扭捏了半天，她才试探着开口：“我昨晚做了个梦。”
“哦，是噩梦吗？”艾略特倒是表现得无所谓：“需要和我分享一下吗？”
“不是噩梦，我也说不清……而且我还梦到你了。”
她犹豫着说道：“我梦见我回到了八年前的南境，重新经历了一遍当年的往事。只是这一次我和佛罗雅没有遭遇美丽安娜，而是遇到了你……你陪着我们度过了那段时光，最后，也没有发生任何悲剧……算了，反正解释不清，这梦真挺奇怪的。”
“哦？我居然会乱入你的往事——听上去确实挺稀奇的。”
听到这描述，艾略特看上去也有些讶异，但也只是有限度的讶异：
“大概是因为您日有所思，对我讲述了那段往事，所以晚上才会做这种梦吧。当然，先不管这些，话说……您觉得这梦算美梦吗？”
“应该算吧。”维特丽丝苦笑了一下：“至少在梦里，佛罗雅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局，她长大了，而且有你的陪伴，她很开心。”
一阵沉默后，维特丽丝率先起身：“不管怎样，我就当这场梦是女神大人赐予我的慰藉了……艾略特，我吃饱了，你先走吧，碗碟我会清洗的。”
在起身之前，艾略特似乎听到了维特丽丝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
默默离开餐桌的艾略特，无言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那枚【回忆之戒】此时已被摘下，其上闪耀的蓝色宝石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大概短时间内没法再次使用了。
昨晚的一切，对维特丽丝来说，只是一场似真似幻的美好梦境，虽然醒来后心中能够感到些许宽慰，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对艾略特来说，那是一段极其真实的人生。
他真的去到了那片湿热难耐的帝国南疆，真的在那里陪着少年时代的维特丽丝和佛罗雅，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服役时光。
而且，在杀掉了那头半人半树的邪神美丽安娜后，可能是故事的修正力发动了，他的思维遭到了美丽安娜的同化，直接被那头邪神的意志侵蚀了自我——
在那段故事之中，他甚至将自己当成了那头企图制造杀业、洗脑佛罗雅的邪神。
但好在，他总算没有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在最紧要的关头，他放弃了通过赐福将少女变作傀儡的打算，而是默默制造出了一片花海，给了佛罗雅一份美好的回忆。
否则，在那个逼真的幻梦中，那个无辜的少女佛罗雅恐怕又要惨死一次。
此后，他也再未对这个女孩下手，哪怕在那段回忆之中，因为愿力的衰竭几近身体崩溃，他也坚持了自己的选择，直到那段往事的结束。
最终，他取代了必死无疑的佛罗雅，承担了死亡的命运。
故事总算有了改观，那个女孩成为了她渴望成为的骑士，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局。而他也在“死亡”后，回到了现实，在维特丽丝苏醒前调整好了心态溜出了她的卧室，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做好了早餐，算是将这蒙混过去了。
现在回忆起来，他依然感觉脑子嗡嗡得，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只是，那终究只是一场梦境。
看着手中早已黯淡的宝石戒指，艾略特·卡维尔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时，亲身体验后的他，总算弄明白这枚戒指的主要功效了。
虽然，这枚【回忆之戒】能通过梦境，让他进入旁人的回忆之中，但，就算那回忆再怎么真实，也只是回忆，还是不能直接干预的回忆。
如果硬要试用强制手段阻止悲剧的发生，那么，故事里的他就会被强行扭曲记忆，连带着自我意志都会被扭曲。
他这个渴望阻止悲剧的外人，反而会变成促成悲剧发生的故事中人。
只有他维持本心，带有牺牲自己的觉悟，防止自己被回忆强制扭曲自我，才能让回忆中的悲剧转向一个稍显美满的结局。
比如，得到拯救的佛罗雅。
但，自己辛辛苦苦，在梦境中忙活了一整年，醒来之后，也只是维特丽丝的黄粱一梦……这么看来这戒指真有些废物了。
本来还以为，靠着这玩意儿真能更改历史将那个女孩救下来呢……
虽然艾略特也知道这种奢望不太现实，毕竟更改历史，那导致的各种悖论和混乱就大了，所以确实不太可能。
不过……
他沉默地掏了掏口袋，从兜里取出了一枚沉甸甸的银制徽章。
送给大河女神虔诚的信徒、优秀的神官大人，艾略特·卡维尔阁下——来自骑士扈从，佛罗雅·恩里特。
这枚银制的徽章，是那段回忆之中的佛罗雅送给他的，这东西居然随着他一起来到了现实。
这似乎可以证明，那又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幻梦。
或许，或许在某一个时间线里，那个叫佛罗雅的女孩，真的成为了优秀的骑士，度过了幸福的一生吧。
带着这样的感慨，他默默将这枚【回忆之戒】和这枚银制徽章，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床头下隐蔽的暗格之内。
——————帝国，南境——————
越过瘴气密布的沼泽和虫蛇满地的群山，赞颂着赫塔帝国伟业的歌谣，依然在群山深处的帝国重镇中传唱着。
镇守此地十余年的总督，依然默默守在固若金汤的堡垒中履行着皇帝交予的责任，镇压着这片大地上任何胆敢触及帝国威仪的外敌。
沉默的骑士们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片土地上永不停歇的战乱和暴动，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到吃惊的事情了。
直到今天…………
“副官……立即用最快的预言通讯告知帝国内陆的万神教会总部，申请高阶神官……不，得请求主祭亲自到访！
“告诉他们，一位八年前死在邪神手中的骑士扈从，佛罗雅·恩里特……她昨天……穿过雨林中的浓雾，回到了城里。
“我当年和海拉女爵亲自焚烧了那邪神的尸体。我当时记得清楚，那个十四岁的少女，明明已经被邪神通过扭曲的邪法变成了一棵无法动弹的人面树妖，可现在，她就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们已经检测过了，她不是山民的巫师用邪法复活的活死人，也不是恶毒邪神制造出迷惑我等的幻术……她身上没有任何亵渎邪恶的气息，虽然她的记忆和档案中记录的有所偏差，但我们可以笃定：这是千年难遇的神迹，她真的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