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荒田
小妇人眼睛尖，自然是知道沈立筠要做什么，赶忙说道：“大人不用给钱，不用给钱，这饼是我送给大人吃的，不要大人的钱。”
沈立筠只是从怀中掏出三十文钱，轻轻摞在桌上。
妇人眼见沈立筠放下钱，正欲开口，却被沈立筠笑着打断道：“我知姊姊的好意，但这饼我却不能白吃姊姊的，该给的钱还是要给。”
沈立筠一字一顿的说道：“放心，只要有我在宋州府衙的一天，没人再敢吃白食。姊姊便放心做你的生意，日子……会好起来的。”
说罢，沈立筠也不顾小妇人的推脱，将糖饼收好，便悠悠转身而去。
小妇人怔怔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摞钱，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口中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中，始终张不开口。
直到过了许久，一个食客喊了她半天，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用围布拭了拭脸颊上滚烫的泪珠，殷勤的招呼着。
“来啦，来啦，这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
应天书院在南湖畔，离着此处尚远，若是走路过去，多半得走到晚上了。
沈立筠招呼人从衙门牵了三匹红鬃马，周巡年不善骑马，但好在也是会骑一些。
沈令月自不必说，虽是女儿身，但自小便久居西北，不会骑马怎么成？
在城中闹市自是不能骑快马，但一经走过这段人群鼎沸处，便是豁然开朗。风驰电掣般，三人一路朝南湖畔奔去。
因为远离城中心，离着睢阳书院越近，越是人烟稀少，整片整片的荒地也慢慢显现出来。
“吁！”
沈令月猛地勒紧马绳，遥看着前方的大片荒田，之前本来长满杂草的荒田之上，此时影影绰绰，似是有几道人影闪烁。
沈令月与周巡年见沈立筠停下了马，也赶忙勒马而停，周巡年喊道：“玄竹兄，发生了何事？”
沈立筠却是不予回答，眯眼看着远方，面色愈发沉重。
沈令月引马行至沈立筠旁边，看了看沈立筠的脸色，又顺着沈立筠的目光看了看远处，沈令月蕙质兰心，只微微一想便猜到了沈立筠的用意，微笑道：“既然想看，那我便陪你看。
周巡年却是满脸不解道：“玄竹兄，咱们马上便要到睢阳书院了，还需尽快到达，以免误了先生讲学。”
沈立筠微微摇头，指着前方的大片荒田，问道：“这些田地，荒废了多久？”
周巡年想了想，摇头道：“不知，但听先生所说，此地已经近数十年无人了。”
“数十年……”沈立筠喃喃着。
周巡年皱眉道：“玄竹兄，此地荒废日久，多留何益？咱们还需尽快启程啊。”
沈立筠似是没听到他的话，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用手抚摸着脚下的土地。
沈令月见沈立筠下了马，便也跟着下了马。
“这……”周巡年脸色一窒，忍不住抱怨了一声，也只好苦着脸下了马。
得，谁让人家是知府大人呢？
这里的田荒废了数十年，又经历了数十年的风吹日晒，无人开垦。
土壤中布满扎根深处的野草，大大小小的石头嵌在土壤中，摸起来又干又硬。
沈令月摸索着土地，感叹道：“这儿临近南湖，倒也算一片不错的田，可惜了……”
“是啊，”沈立筠遥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叹息道：“五代杀伐不断，杀人便如割麦苗一般，杀尽了一茬又一茬。直至今日，我朝新立，这偌大的一片广阔良田，竟是成了这般模样！”
“这有何难，指派些百姓过来开垦不就是了？此处良田甚广，若是用心开垦一番，等到来年，定是一片水暖蛙鸣，五谷丰登之相啊！”周巡年负手望着远处，一想到来年家家打稻争霜晴的样子，心中豪意顿生，诗意立起，正欲为此赋诗一首。
沈立筠却是无情的打断了他美好的幻想。
“开垦？你以为开垦荒田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被骤然打断，周巡年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皱眉道：“这有何难？一人一头牛，一犁一亩田，不消几日，此片荒田不就能焕然一新？”
果然是个五十不沾阳春水，满腹装满圣贤书的腐儒！
沈立筠抓起一捧土，送到周巡年面前，冷笑道：“瞧瞧，这里面可有什么？”
周巡年哪里知道沈立筠让自己看什么？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足足看了半晌，却始终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突然，周巡年眸中一亮，伸出一根手指，沉吟道：“此乃社稷！玄竹兄的意思是，莫要看此土贫瘠，却也象征了咱大宋的江山社稷，寸土不可浪费，在下说得可对？”
对，对你娘个头！
沈立筠忍着心头怒火，手中的土簌簌而落，自己实在很想把手中的这捧土摔到周巡年这等只知宏观叙事的蠢物身上。
“非也，我指的是土中的石头。”
“石头？”周巡年挑起眉毛，细细斟酌着土中参杂的石子，却是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沈立筠哪里还肯让他猜？
万一这厮又是语出惊人，到了那时，自己真的很难保证不会把土摔他脸上。
沈立筠掂起一枚石子，耐着性子说道：“伯贤兄请看，莫要以为这枚石子不算什么，在这片荒田之中，还散落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石子。”
“若是要开垦荒田，首先要做的，便是清理这些石子，小石子还好些，可若是碰上大点的石头，仅凭让牲畜用犁拉怎么可行？”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百姓亲自将这些大石头一一挪走，这便是个不小的工程。”
沈立筠转而拔起一颗野草，说道：“其二，便是这野草。”
“数十年无人开垦的荒田，像这样的野草，不知肆意生长了多少，皆是深深扎根于地下。”
“若是想种粮食，除去这些野草也是重中之重。如若不然，这些野草便会分食本该由粮食吸收的养分，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野草愈发茂盛，粮食愈发干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