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吕布只想灭火
在这个纸张尚未普及的东汉末年，市井屠户出身的张飞，压根没有机会，能读到儒家亚圣的传世经典之作。
他甚至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自然也听不懂陈群向他告诫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哎呀！大敌当前，先生就不要在此咬文嚼字啦！什么君视臣，臣视君的！当今天子羸弱，其自身尚且难保，今夜可没功夫来救下邳！若想保全城中百姓，还得靠俺老张手中这杆长矛！”
张飞十分烦躁的甩甩头，准备带身边这七八个兵去迎战吕布。
陈群见张飞竟还有胆量去战吕布，有些于心不忍的劝说：“汝今大势已去，就凭这几人去挡吕布大军，犹如螳臂当车，只会白白枉送性命。”
张飞命人牵来自己的战马，依旧自顾自的上马，向陈群满脸无畏道：“先生休要小瞧俺老张！俺虽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俺哥哥临行前将徐州托付与俺，俺便要以死相报！今夜吕布那贼厮率兵寇境，俺岂会贪生怕死？”
陈群摇头：“我绝无轻视汝意。只是汝与其去送死，还不如留着有用之身，速去淮南将此间灾祸告知刘使君，让刘使君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受吕布袁术两面夹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真到了那时，才是真真正正的弥天之祸！
汝今夜一死了之固然容易，可来日在阴曹地府，又该如何面对刘使君？”
张飞粗壮的眉毛拧成一团，他确实打算去和吕布拼命，但陈群的话，又使他觉得好像立刻去淮南通知刘备，更加重要。
最终，张飞咬牙决定听从陈群的话，毕竟刘备离开下邳前，严肃叮嘱张飞凡遇事拿不定主意，要多多请教陈群陈登等士人。
“多谢先生为俺指点迷津！可要随俺一同去淮南？”
陈群果断拒绝张飞，“不！群家中老父尚在城中，他年迈体衰，恐受不得连夜奔波逃亡之苦。为我父安全计，群当留在城中。”
陈群之父名为陈纪，生于孝顺帝永建四年，历经七帝，今年六十七岁，乃海内名士，素有贤名，官至九卿之一的大鸿胪。
袁绍甚至提出过，要将三公太尉之位让与他，但陈纪没有接受。
值得一提的是，陈纪五年前曾为平原国相，而刘备当年因为累次建立功勋，升为试守平原县县令。
伏惟圣朝以仁孝治天下，大汉时下最大的政治正确，便是孝！
纵观大汉立国四百年，除却开国二祖之外，其余诸多皇帝谥号前，皆要冠以孝字，连皇家都如此尊崇孝道，更不要说民间了。
在大汉朝若想做官，其门槛便是州郡察举孝廉，世风如此，陈群自不会为前程弃老父而随张飞奔淮南。
张飞素来尊重士人，他并未强迫陈群。
“既如此，先生珍重！俺去了！”张飞向陈群拱手告辞，骑马带着几个步兵，一溜烟朝东门奔去，迫切想将这里发生的变故，通通告诉刘备。
他甚至忘了去刺史府带上刘备的家眷。
而陈群对此也未提醒。他从来不觉得有人在逃命时，竟会粗心大意到忘记带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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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吕布这边，率兵拿下白门楼后，又马不停蹄从城墙上占领了西门。
城上守军丹阳兵跑得跑，降得降，他沿途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丹阳兵这般不堪一击，使得吕布更加志骄意满，他一心只为救火而来，自觉问心无愧，无惧张飞阻拦，便率先锋大摇大摆开进内城之中。
内城还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见吕布军队入城，个个如同活见鬼一般，嗷嗷叫着四处逃窜。
见城中百姓对自己避如蛇蝎，吕布一脸黑线之余，赶紧向高顺沉声下令：“传我将令，今夜我等只为救火而来！谁敢骚扰劫掠百姓！斩！”
他手下的士兵干坏事，也会有一部分业障累加到他的头上，功德还负七万多的吕布，可不想再平白背负这些无名业障。
“将军放心！今夜有末将在此，定不教一个兵卒侵害百姓！”
高顺严令叮嘱全军遵纪守法，又一边派人去安抚惊慌失措的民众，一边派人去附近收集寻找救火工具。
“众位乡亲勿惊！我等今夜只为救火，绝不行屠戮抢劫之事！”
“我家温侯早有军令，胆敢侵害百姓者定斩不赦，乡亲们不必害怕！”
“谁家中有水桶瓢盆，请拿出借我等一用，明日扑灭大火，定原样归还！”
附近东奔西跑的百姓，直接被吕布谦逊有礼的手下给整不会了。
不是都传说吕布杀人不眨眼，是个不折不扣的活阎王吗？可为什么他带出来的兵，说话做事这么和气？
难道他们今夜进城，真是为救火来的？不是为了争抢地盘？
一直躲在暗中观察吕布军队动向的陈群，见局面发展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由得对吕布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
世人皆传吕布乃是鳩虎之将，常常怀有弑主之心，今夜其果然背信弃义，趁下邳空虚发动突袭，确实是个狼子野心之人。
但他入城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对先前守军赶尽杀绝，也不是趁大胜之威劫掠财物，反而要亲自率兵赶赴火场救火，其部下士卒对百姓还如此客气，吕布此人，绝不像世人传言那般头脑简单！
不管吕布此举是否出自真心实意，但他眼下确实是在为百姓做善事。
大丈夫论迹不论心，至少从今夜之事来看，吕布品行道德虽很不端，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对吕布非常好奇的陈群走出藏身地，向附近惊疑不定的百姓劝说：“既然温侯今夜入城是为救火而来，那便是我等城中百姓之朋友。我等与其像无头苍蝇一般东躲西藏，还不如与温侯之兵通力合作灭火！毕竟尽快熄灭这场大火，才是当下最紧要的！”
陈群父子作为本州刺史刘备的座上宾，加之二人高尚的品德，在下邳坊间有着十分崇高的威望。
现场有不少百姓认得陈群，于是在他的现身说法后，突破心理防线接纳了吕布的部队，不再盲目逃蹿，而是选择和他们一起救火。
“先生高义！顺在此谢过！”高顺向陈群拱手道谢，陈群一席话，帮他解决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陈群见高顺长相威严，御下有方，且举止不卑不亢，于是起了结交的心思，便向他作揖回礼：“将军不必客气。在下陈群，草字长文，颍川陈氏子弟。”
颍川陈氏，乃当世名门望族，后来更是名重魏晋，闪耀中古。南陈开国皇帝陈霸先，一直以颍川陈氏后代自居。
自此以后，天下陈氏大都以颍川为祖。
“某氏高名顺，字仲达。今有紧急军务在身，告辞。”高顺没有因陈群的出身而对他趁机结交，脸色依然平淡如水。
他性格一向如此，清白，公正，廉洁，守己。
历来只要陈群提起自己的出身，世人皆会对他肃然起敬，很少有高顺这般，听完依旧古井无波之人。
高顺如此鲜明的性格，使陈群对吕布的好奇更加浓重。
但陈群遍寻四方，却没有找到那个身着暗红铁铠的高大威猛身影。
陈群苦苦寻觅而不得见的吕布，此刻正被这场大火急得焦头烂额。
虽然张飞莫名其妙自己跑路的事情，使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这场大火实在是太大了，凭人力休想在明天日落前扑灭干净，吕布忙活一阵见于事无补，只好独自骑马返回外城去找陈宫。
遇事不决找陈宫，这是吕布近两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动脑子解决问题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他的专长。
陈宫也知道了张飞已经弃城而逃，心中大定的他正带着许耽，给投降的丹阳兵做思想工作，那大饼画的是又香又圆，仿佛只要这些丹阳兵投降吕布，不日就能升官发财，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吕布打断陈宫的口若悬河，向他求教如何快速灭火。
神情复杂无比的陈宫还未回答，许耽先忍不住惊呼：“温侯此番入城，真的来救火的？”
为灭火之事伤透脑子的吕布，非常不爽的回怼：“你这叫什么话？我吕布向来说一不二，岂会信口开河诓骗于人？”
见吕布是彻彻底底、真心实意将百姓放在第一位，陈宫疑惑不解之余，内心还多了几分欣慰。
他当年之所以弃曹操选吕布，最主要原因便是曹操在徐州屠戮无辜百姓犯下的弥天大罪，使他彻底心灰意冷。
陈宫自己当然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内心通常打着许许多多的小九九，可他着实被曹操的心狠手辣给吓到了。
曹操一杀就是数十万人，就凭陈宫这心猿意马的性格，日后保不齐就会犯下什么事，若因此触怒了曹操，焉能有命在？
于是陈宫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行事风格，暗中勾连张超兄弟背叛曹操，引吕布入主兖州。
现在吕布不知什么原因弃恶从善，行事总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这份不可多得的仁慈之心，使陈宫心中增添不少安全感。
陈宫也不愧是陈宫，只在火场附近走了一遭，便很为吕布出了一条灭火良方。
“奉先若想及时扑灭这场大火还不简单，只消将火场方圆百步之内的一切易燃物品，尽数拆除移走便是。这场大火没了新鲜燃料，便如无根之水，注定不会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