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东北老太的后半生（三）
自从来了大姑娘家，大姑娘早出晚归，白天基本上不着家，晚上也差不多是10点左右才到家，外孙女又上补习班，在这整个白天里，老太便可以比在家还肆无忌惮地与那老头微信私会了。俩人的联系日益紧密起来，早中晚一天也没落下，老太日渐魂不守舍，却浑然不知。
焦灼的大姑娘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而女儿的心神不宁与焦虑，为娘又何尝不是一一了然于胸。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女儿是与自己血脉相连又亲密无间的女人。所以，老太并不打算隐瞒女儿什么。
于是，有天晚上，当女儿借着别人的家长里短的由头问到老娘：“妈，你怎么那么晚结婚？你要是早点结婚，说不定彤彤（外孙女）现在也都早是20来岁大姑娘了！”
老太坦笑道：“是啊，人家17，18岁就当娘了，我27，28岁还在挑肥拣瘦呢！”
女儿下一个问题直击重点：“你天天聊得热火朝天的那老头是你年轻时相好的吧？”
老太不曾想到底还是让女儿问了，问了就认吧！假装淡定地回问她说：“你怎么知道的？”
老娘把年轻时儿女情长的事都跟女儿捋了一遍。确实，就如南方媳妇所料想的那样，这是两个青梅竹马的年轻男女被棒打了鸳鸯的悲情故事。因为做女儿的站在父亲的角度所本能的抗拒，她没能开口轻松地细问老娘她与那老头当年的情节。
只是，做女儿的也没想到老娘这么直率地就承认了。她本来设想了无数次这开局聊的尴尬场面，她老娘的单纯却一下子把她的戒心，莫名的伤感，无言的距离感全瓦解了。
老娘确是单纯的，她以为的世事沧桑如今看来也只是小小的遗憾了。旧情重提，好像并没有那么深入五脏六腑的疼痛。
女儿装着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嗤之以鼻：“你天天拿手机当镜子，魂不守舍的样子，你那点心事，我们早就看出来了！都不用猜！”
老太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来。说：“我也就是聊聊天，干不了别的什么事！”
女儿半玩笑半吓唬她：“你小心，聊出火来，你又不能跟他一块过。人家可是有老伴的人，你要是聊得人家家庭矛盾，家庭破裂了，看你怎么办？”
老太脸上泛起红晕，有些挂不住，说：“那哪能？我哪能那么浑！虽然他老是说要我跟我儿子女儿说说我和他的事，他说他那个家，老伴对他冷淡，女儿对他随便撒野，他早就受够了。他要来杭州，要来南方，要离家。我聊归聊，我是不会搭他这个茬的。我懂这分寸！”
女儿暗暗恨恨地骂了一句死老头，确实没少非分之想！她推心置腹地对老娘说：“我们小的都很开明，你要是真找个好的适合的老头，我们也赞成！可这种老头你聊也就聊了罢！这个年纪还想着抛家弃妻，离家出走，一定不是个靠谱的人！你要是跟谁好也不能跟这样的好！你别到清清白白半辈子，到老了，坏了自己的名声！”
老娘安慰起女儿来，说：“唉！你就放心吧！我在家年轻时都没能怎么样？到老了还能干什么出格的事！”
临了，老太又一再叮嘱，可千万不能告诉女婿这样的事！不然就没脸了！
与老娘的一番长谈，女儿心似乎敞亮了，不再憋屈了，也放宽了些。可是，想起老娘种种反常的迹象：走到哪儿拍照拍到哪儿，不分早晚聊到哪儿是哪儿，去个公园，拍个照片，带上4，5件上衣笑得花枝招展地拍照然后传给老头评头论足的那欢腾劲儿……
她，还是不放心！但她只能循序渐进，暂观其变！
老太在大女儿家过完一个月左右的假期，便又让儿子来接回家去了。女儿女婿对她再好，儿媳妇再亲不过女儿，她也还是觉得儿子家才是自已家。
老太回家，每天还是照常除了做饭就是早晚玩手机，微信，抖音，火山小视频，最近又玩上了K歌，戴着个老花镜，投入她全身心的热情和专注，忙得不亦乐乎。
她闲得要命，媳妇忙得要命，当媳妇看到孩子们的换洗袜子在洗手间里堆积如山，她只顾着手机刷屏，玩累了却还一个劲地对媳妇说眼睛有点难受时，媳妇心中确实有点隐隐的难受和不快。
但，媳妇能感觉到东北老太这段时间上火了。隔着不近的距离，媳妇都能闻到她肝火旺盛引起的口气不清新。最近媳妇没有空，为着工作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空去问询仔细。
这天，她一大早起床，媳妇还睡眼迷朦，她就拿着手机气冲冲地到媳妇面前，让媳妇把那个东北老头的微信给拉黑。
媳妇问她：“好端端的，不是聊得挺好的，删了干嘛？”
她没好气地说：“你姐生气，犯不着！这么大老远的还能干嘛？好像我多对不起你爸似的！你爸要在的话，能跟我这样聊天吗？我不就是找了个愿意跟我聊的人么？这老头就是像个娘们一样爱聊，我们就是聊天，他自己有伴，我能干嘛？不乐意，我删了，拉黑！你给我微信运动也拉黑他！手机我也不接了……”老太委屈如倒豆，停不下来！
媳妇宽慰老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儿也是关心她。
说完，媳妇进厨房准备给俩儿子做道菜，看到四五天前买的一小袋不少的香菜放在菜框里发黄蔫巴了，打开冰箱，冰箱抽屉里好几个青菜全是冻了很多天冻坏的。
她想起来老太每天都要问她今天吃什么没菜了，要买菜了，却不知道翻冰箱。媳妇没忍住，把一头已经又扎进手机的老太喊来，跟她说：“妈，这好好的香菜，为什么不放冰箱，放框里发黄发烂？”
老太太分辩说没看见，然后想也想看也不看挑也不挑，就把那一袋子的香菜往垃圾桶里扔了，说不能要了。
媳妇忍不住吐槽了下她，平时午饭你吃得像贫困户，随意对付，这香菜现在比猪肉还贵，都说能吃得起香菜的都是土豪，你扔得真是太豪迈了，你这才真的是太浪费了！
老太看媳妇脸上挂着情绪，把香菜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她只好又不动声色地在那挑黄拣绿地，把好的香菜拣出来放入了冰箱。
然后不服气地扭头回屋关上门，又继续刷手机，跟东北大爷唠叨去了。
“妈，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迷恋手机呀！”这是个多么像任性的老小孩，媳妇其实真的就差这一句了！但那是婆婆，不是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