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龙血

对于上一世的路明非，几乎是总能遇见武士的。

在风炎旗飘扬的年代，有狮牙会及其铁驷之车。在对天驱大清洗的血案三十年，也有幽长吉这样的豪杰横空出世。而在路明非快腐烂在南淮城的醉乡里时——他又遇见了姬野。

路明非在回到现代之后就没有再遇见过武士。楚子航是他今生遇到的第一个，不论从武艺上还是意志上都当之无愧。

尽管战斗中途有过把对方幻视成姬野而热血上头的恍惚瞬间，但幸好路明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已经被锤炼到巅峰造极的程度，根本不会出现失手杀人的情况。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之前在南淮的时候，他在教导姬野的时候已经太多次留手，以至于成了习惯使然——他对姬野潜意识地不会下杀手。

也像当初锤炼姬野与阿苏勒时一样，见猎心喜的他忍不住起了磨刀的想法——而楚子航本身的任务和想法，路明非对此是无所谓的，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而此时的楚子航，也确实没有闲情去思考那些多余的东西了。

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战斗上。军训他的是路明非，是此世最强的武者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路明非的强与奥丁的强是不一样的。

奥丁的强是属于神的强，是你仰望祂，于是看见神站在云端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但有人看见神会朝拜，有人则会选择拔刀——即使那是神。

而路明非的强，是属于武者的强。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你看到一片平静的水面，你知道水面下就是深海和冰山，然而你穷尽一切想象也无法真正认识到其真正深度的冰山一角。

楚子航与他每一次交手都在拼尽全力，也愈发清晰地知道对方的游刃有余。他根本分不清路明非还留了多少余力。

但他只能拼尽全力——不是为了任务、也不是为了别的东西，只是为了对自己的不服输负责。

楚子航是从来不服输的楚子航。他面对困难永远只会燃起斗志。在这样高纯度的激斗中，容不下别的思考！

两人在战斗途中没有过一次交流，但是战斗本身已经是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的交流。

路明非感受到了楚子航的斗志，也感到楚子航已经逼近他自己的极限——但迟迟没有突破这一极限。

怎么回事？

路明非脚一踏，一个灵活的位移让楚子航一招凌厉的腿击扑了个空。而在后者习惯式地稳住身形准备下一秒的闪避或反击时——他发现路明非已经撤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战斗被路明非单方面地中断了。在此之前路明非从来没有远离楚子航超过两米的距离，尽可能地给楚子航接近生死战的刺激和激烈度。

楚子航的身体僵直了短短的一瞬间，他的神智从无限制的激斗中回归。直到此时，他才听见自己如同战鼓般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路明非默默看着楚子航，看着他把自己急促的气息稳定下来。

而在苏茜的瞄准镜中，她看到的则是两团激烈缠斗而不分彼此的风暴毫无预兆地分离。

让她庆幸的是，路明非似乎并没有要离开或者继续和楚子航贴身近战的意思。

视野中的准星小心翼翼地微调，锁定在路明非的脚下。

苏茜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干，但是现在的她紧张到不敢咽口水，不敢有别的多余的动作，生怕这一点点微末动静就惊扰到了那个S级的怪物。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射击了，而是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豪赌。

枪中装填的子弹是卡塞尔在内战与任务中都用惯了的弗丽嘉子弹。弹头中已经是加大了剂量的麻醉剂。

苏茜为了保险，甚至是把子弹对准路明非的脚下，即使后者神鬼般的身法闪过了子弹，也照样会吸入被击中地面而爆发的麻醉剂。

之前苏茜没有开枪，只是因为害怕路明非在吸入麻醉剂后药效发作的短暂瞬间被来不及收力的楚子航失手杀死……不，应该是害怕路明非还有余力在昏迷前的一瞬间内杀死楚子航来垫背。

照理来说，已经是万无一失了。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手还在发抖？

苏茜能感到汗水从额角流淌下来，把头发沾湿得黏糊糊的。

再动手就来不及了。

此时的楚子航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也回想起来了苏茜的瞄准镜恐怕也还在对着这里。

显而易见的是，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拿不下路明非了。

就在楚子航思考对策的时候，路明非开口了。

“楚子航。”

路明非对名义上的学长直呼其名，并且还在接下来的话语中一针见血：“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在刚刚的战斗中还能压抑自己的爆发。”

“难道你有身体上的缺陷吗？”

路明非的问候是真心实意的。在楚子航刚刚调节气息，平复沸腾的龙血的时候，路明非也在观察楚子航，他还联想到在刚刚的战斗中楚子航表现出来的一些隐隐约约的特征。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吕氏帕苏尔家的青铜之血。

那是一份诅咒。与其说是神的祝福，不如说是神的恶意。

楚子航听懂了路明非的意思。

但他只能选择沉默。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可能回答路明非实话。尤其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路明非没有得到楚子航的回应，知道他并非不懂自己的意思，而是回避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穷追猛打。

“楚子航。你是来自卡塞尔学院，对吗？”他继续问。

楚子航这一次点了点头。

“之前，你说希望我跟你们去做一个身体检查？”路明非说。

楚子航继续点头。

路明非也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强大是由于上一世的经历。在前世的世界，武神的信仰不是虚无缥缈的迷信，而是真实存在的。大地上人们的命运随着星辰的变化而悲欢起伏。

而楚子航的实力显然是以正常的人类身体是达不到的，他刚刚的出力与速度爆发力已经远超泰森和博尔特。路明非也早就实验过这个世界和上一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那么楚子航的实力来源就有待商榷了。

身体检查……吗？

路明非又看向楚子航。后者双眼佩戴的美瞳早已在激烈的近身战中被拳脚对撞的冲击波震飞，露出一对燃烧着的黄金瞳。

之前路明非没有注意，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什么妖魔鬼怪出现都不意外的前世。而且羽然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他早已习惯来自黄金瞳的注视。

但现在看来的话……

“……”

算了，自己在想什么。

路明非摇了摇头。他对自己一时产生的恻隐之心而感到好笑。

真的是这段时间的校园生活把自己消磨得太厉害了。

“你们走吧。我不……”

路明非的话没有说完，某种灵光乍现的感觉从他的心神中一晃而过。

路明非没说话了。这是第一个瞬间。

楚子航也从路明非的突然停顿中预感到了什么。

短短的时间中，他在想提醒路明非的下意识中和自己的责任之间犹豫不决。这是第二个瞬间。

而几公里外的苏茜，此时已经把弹仓中的子弹清空。这是第三个瞬间的结束，也是刚刚过去的第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