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手机日
晚饭过后，天色很快就变暗了，但在操场上，还有两个身影在进行着一对一训练。
陆远海身上的海魂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背脊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坚毅，倒是比起卞骁想象中的，更能吃苦耐劳。
卞骁接到学长发下来的任务，就是教导陆远海基本功，确保他尽快赶上其他同学的进度。卞骁还以为需要更长的时间，但现在发现好像明天早上就可以让陆远海归队了。
陆远海比卞骁想象得还要聪明，教他的动作几遍就能做到标准，而且记忆力超群，过了很久之后再抽查，动作也不会变形。若是赶上国庆大阅兵，这陆远海铁定能进阅兵方阵。
要知道能参加国庆阅兵仪式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历年的海军方阵人选都是从华夏海军航海大学中选拔，能在方阵中行走不仅是个人的荣耀，也会为学校争光，更会记录在履历中跟随学员的一生。有的学长为了参加阅兵，不惜延后自己的毕业时间，就是不想错过这个各方面都极为难得的机会。而海军学院也会为阅兵做足准备，提前两届在高考面试的时候，都会着重考察下学员的身高身材和相貌，以确保学员们可以以最优秀的姿态面对这样的重大盛事。
他们这一届刚好错过，大一刚进校这一年就是七十年大庆，下下个月就是十一国庆了，真是拍马也来不及了。
卞骁微微感到有些遗憾，毕竟他若是再大一岁，肯定也是有资格去争取一下去BJ的名额的。
“先休息一下，喝点水。”卞骁看了看表，拍了拍手。
陆远海走到一旁的篮球架下，拿起军用水壶喝起来。尽管他的动作很急迫，但却做得依然优雅好看。
晚上吃饭的时候，卞骁就已经注意到食堂有女生频频向陆远海投来目光了。这样的长相，还真是不适合来当兵，会增添不安定因素。
不过卞骁也只是心里想想，他也无权去干涉别人的生活。
喝了口水，火烧火燎的嗓子舒服了许多，陆远海正要说点什么，忽然间听到宿舍楼方向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而没过几分钟，这欢呼声就变成了哭号声。一开始好像只有三四个人，但瞬间就像是传染病般蔓延，好几栋楼都哭将起来。
“这……”陆远海手里的水壶差点都没拿住，“这是怎么了？”
卞骁也怔了片刻，旋即笑着道：“今天是手机日，这是他们拿到了手机，都在跟家人们哭诉呢。”
陆远海没说话，显然也是无法理解这些同学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释放。
卞骁倒是觉得可以理解，当年他们刚进部队时，所承受的压力更大。不过他们进部队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而这些地方生的娇少爷娇小姐们，原本把大学想象得太美好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军校是怎样的存在。巨大的反差，势必会引起强大的心理落差，这时情绪一时激动失控也是正常。
陆远海发现卞骁一直盯着宿舍楼方向，想了想，抱歉道：“呃，是不是因为我，耽误你打电话的时间了？”
卞骁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没事，我爸早在我去部队的时候就习惯了，那时候我可是三个月才能打一次座机电话。再说他现在应该是在打麻将，等会儿我打过去一样的。”
陆远海拧好军用水壶，一言不发地走进操场，继续练习。卞骁知道对方是想尽快结束，好不耽误他打电话，顿时觉得陆远海顺眼了许多。
又过了许久，宿舍楼的哭声稍稍平歇了，卞骁也觉得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明天早上跟我们一起出操吧，剩下的就需要你在队列中去感受了。”
“好的，多谢卞同学。”陆远海擦了擦鬓角的汗，跟着卞骁往宿舍楼走。他身上的手术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依然有些隐隐作痛，走路的速度就稍微慢了一些。
“叫我卞骁就行了。”卞骁发现了这个细节，配合着他的脚步放慢了速度，心里想着明天跟学长汇报的时候，记着替陆远海请掉所有跑步或剧烈运动的假。
去学长办公室，卞骁和陆远海各自领了自己的手机回到寝室，正好看到马一铭眼圈红红地挂掉了电话，而另一边的沈艋正小声地说着什么，表情很凝重。
卞骁在上交手机的时候就直接关机了，所以再开机时还有电，不像其他人还需要一边充着电一边打电话。他一边打开手机一边去洗漱间洗衣服，这时候许多人都在忙着用手机，平时需要排队的洗衣机正好空出来了。
他的手机刚开机，就叮叮咚咚地弹出许多消息。
卞骁神色平静地把脏衣服倒进洗衣机，又添了一勺洗衣粉，打开开关选择程序。等忙完这一切，才擦了擦手，划开了手机。
有串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每天都给他发一条消息。
卞骁出于谨慎，并没有把父亲的号码存在通讯录里，而是牢记在心中。他父亲每天会给他发一条消息，因为父亲并不识字，所以每次只发表情符号，代表着今天过得是开心、平静还是难过愤怒。
卞骁数了数日子，发现每天都有，放心地勾了勾唇角。他粗略地翻了翻，发现这个礼拜基本上都是哭丧着脸的表情，看样子父亲最近打麻将一直在输。
还好只是和亲戚朋友们打无伤大雅的麻将，顶多用捕来的鱼当筹码。
卞骁回拨过去，听到父亲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安心地笑了笑。反正自从他进了部队，有了工资和补贴，不光可以养活自己，还能养活父亲了。只是父亲从小在海上长大，依然不适应陆地上的生活，直言自己还是在海上过得更舒服，每天还都忍不住驾船捕鱼。幸好这几年迷上了麻将，还能保证让他天黑之前就收网上岸。
父子俩之间的感情一向都是内敛的，卞骁确认了父亲一切安好，没说几句就打算挂电话。
“骁仔啊！对了最近芽仔她……哎呀！自摸！胡了胡了！”手机里传来卞父爽朗的大笑声。
“芽仔？芽仔她怎么了？”卞骁连忙追问着，但之后就是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再往后通话直接就断掉了。
卞骁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决定不打回去追问了。他正打算看看还有什么其他信息，手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江芽”两个字，卞骁狠狠地皱了皱眉。
手指在接听和挂断键之间犹豫了很久，在他终于打算按接听的那一瞬间，电话断掉了。
卞骁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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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艋心情复杂地挂掉了家里人的电话，父母都是殷殷关切，让他都没法开口。他要怎么对他们说，他觉得他不适合军校，正在考虑退学呢？
他也不想的啊！谁让他忘记了他根本不会游泳的啊！
让他能在一个月之内学会游泳并且达标？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啊！
沈艋回想下午在泳池里瑟瑟发抖的经历，满脸发青。
差点被淹死的感觉，他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不过，他要是主动递退学申请，是不是他爹能抽死他？
要不然，干脆让学校辞退他得了，是他达不到军校的标准，他爹应该也不会怪他吧？
沈艋在脑内暗搓搓地转着退学的念头，另一边的马一铭还在打电话，这回好像是换了个亲戚，他正在跟对方哭诉他被他爸忽悠惨了，海军学院的食堂不但没有海鲜，他还天天晚上都饿肚子，没有夜宵可以吃。而今天刚来报道的新同学陆远海，正捧着手机刷新闻。
吴畏举着手机过来，加了一圈大家的微信好友，又推门而出。没过多久，所有人手机都开始疯狂跳消息，沈艋打开一看，发现吴畏拉了个标题为“194”的微信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班级里的女生也都一个不落地拉了进来。
手机疯狂跳了一阵，大家都或礼貌或热情地发了一堆表情包，而后群又陷入了沉默。毕竟大家与手机阔别了一礼拜，想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懒得和天天见面的人聊什么。
这个夜晚，是大部分新学员入校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以至于熄灯前收手机时，有些新学员还试图不归还手机，不过都被一一镇压。
手机虽然被收上去了，大家都开始期待下个周三，日子有盼头了总是好的。也由于晚上太兴奋了，很多人打开了话匣子，有些都聊到了后半夜。313寝室反而一片寂静，沈艋无心聊天，陆远海如锯了嘴的葫芦，卞骁并不想和他们交流什么，而就算马一铭想要聊什么，也没人接话，只能闷闷地倒下睡觉。
第二天清晨，第一遍起床号响起的时候，整个宿舍楼都一片安静，很多人都睡得太沉，甚至连起床号都没有听到。
但313寝室却已经响起窸窸窣窣地声音了，出早操之前可以不用整理内务，只需要在十分钟之内上个厕所，穿好衣服下楼即可。
卞骁是常年在部队生活的，早就习惯了速战速决，五分钟之内就搞定了所有内务。而陆远海也在卞骁起身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学着卞骁的动作，开始整理被子，压在毯子下面。
马一铭被咕咕叫的肚子习惯性地唤醒，就看到陆远海已经收拾好了床铺，正在穿衣服。而卞骁已经在拍沈艋的被子了。
有这么优秀的室友，还真是让人压力十足啊。马小胖揉了揉眼睛，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
一切如往日一般，除了屋里多了个新室友陆远海。
至少马一铭一开始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他发现卞骁唤沈艋起床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你说你不想出操？”卞骁的声音里酝酿着十级风暴，“你身体不舒服？”
沈艋的身体明显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随后避开卞骁的目光，头一歪吭吭唧唧地说道：“反正……反正我不想出操！”
马一铭一边穿衣服一边震惊，明明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艋子艋子，你起来啊！要不然我们都要陪你跑三千米啊！”
卞骁却拦住了想要冲上沈艋床打算强行拉后者起来的马一铭，淡淡地说道：“叫不起来就不叫了。”
“可是……”马一铭想想额外要跑的三千米就觉得眩晕。
“学长说的一个寝室如果有一个人不能按时集合，每人都去跑三千米，那是因为寝室的兄弟们肯为那名不能按时集合的人分担惩罚。”卞骁的语气十分冷酷无情，一边走一边说道。
马一铭和陆远海都跟在他后面，往外走去。
卞骁打开门，让后面两人先走，最后总结道：“实际上，不按时集合的人，是要去跑一万二千米的。”
咣当，门关。
沈艋一个激灵，掀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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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十分，出操号准时响起，沈艋讪讪地站在队列里，看着迟到的那些同学们哭天抢地地跑圈，后怕不已。
不出操做不到啊……看来要换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