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男人的眼泪（1）

杨爱华回来后，林义山并没有在房间里呆太久，他说厂里今天盘点结算他得过去，便匆匆起身走了。

如此一来，又惹得杨爱华一阵唠叨，说他当个破厂长，钱赚不到，忙得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儿子也顾不上云云。

吃过晚饭，收拾完碗筷后，杨爱华在床边坐下，说道：“小弟，明天晚上你妈要去厂里上班，你爸这几天厂里的事情也多，指望不上他。我让你小姨来陪一晚，到时候晚上你乖点睡觉，不要再乱跑了。”

林晓波一边回想着小姨的模样，一边拒绝道：“不用了，不要让她来了，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个人可以的。”

“不行的，你一个人怎么行，万一再跟那天晚上一样……。呸呸呸，我儿子一天比一天好，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杨爱华一边拍着自己的嘴巴，一边说着。

林晓波想起早上母亲跟他说的一些事情，问道：“你，夜班不是那天刚上过吗？怎么这么快又是夜班了？”

杨爱华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说道：“妈妈一直都是夜班的呀，你忘记了啦？”

“什么叫一直都是夜班？夜班不是轮的吗？”

“正常是轮的，不过你妈妈主动申请了全年夜班。”

“全年夜班？为什么呀？”

“夜班工资高呀，去年一年多赚了2，500块钱呢。”

“可这样太伤身体了，还是换回白班吧，再不行就换个工作。”

杨爱华苦笑道：“小弟你在学校读书，不知道这社会上的情况。现在可不是你挑工作的时候，是有活干有口饭吃就该庆幸了。好多双职工家庭都下岗了，以前干体面活坐办公室的，现在都沦落到去搬砖头扛沙袋了，或者起早贪黑去摆摊，风里雨里的，今天不知道明天。所以啊，你妈有这么一份工作，真的是很好了。真要是没了这工作，你妈就也要去菜市场捡菜叶了。”

林晓波不忍母亲如此辛劳，继续劝说道：“我是觉得，总的来说，赚钱还是男人的事，你不要把自己逼的这么紧。”

杨爱华哼了一声，说道：“你爸他赚个什么钱啊，一把年纪了一点脑子都没有，浑浑噩噩的，这几年都没见他拿钱回来过。这个家真要指着他啊，咱娘俩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林晓波沉默了一会，问道：“我爸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呆在无线电厂吗？”

杨爱华没好气地说道：“是啊，我都说了他多少次了，他却一直守着那破厂不肯走。现在好了，总算要破产了，真是阿弥陀佛。这破厂啊，还是早点破产了拉倒，让他死了心，也省得他还不肯放下架子出去找工作。”

林晓波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苹果，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去天虹？”

“哼，不肯去，死活拉不下面子。只要我一提让他去天虹，他就跟我吵。”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好像是你死活不让他去天虹的。”

杨爱华有些尴尬地说道：“那时候你还小，他放着无线电厂的副厂长职务不做，去一个啥也没有的小厂，我当然是不能同意的。”

林晓波哦了一声，又问道：“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听儿子这么问，杨爱华来了兴致，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她捋了捋头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时候你爸和你娘舅是同事，有一天他突然跟着你娘舅回家来吃饭。我当时也没太在意，他走之后你娘舅问我觉得怎么样，我才知道，他这是在给我相亲呢。”

“我爸年轻的时候挺帅气的吧。”

“还可以吧，不过你妈那时候也漂亮啊，上门提亲的人不要太多哦。”

“那后来又是怎么选了我爸的？”

“哪是我选的啊，是你外公和你娘舅觉得他人不错，虽然家里穷了些，好在有能力，也有志气。我爸一向看人很准，他当时说这小伙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的。不过现在看来，我爸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那，你后悔吗？”

“肯定有过啊，结婚几十年，谁没后悔过啊。不过想归想，过归过，谁家的日子不是磕磕绊绊的，真要是有点啥就想着离了换一个，那也过不好日子的。”

“那你，有没有真的想过要离开他，重新开始生活？”

杨爱华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有过的吧。那时候你爸在无线电厂发展的不错，他升了官，我们也分了房，日子越来越红火。没多久，厂里竞聘副厂长的职位，你爸是热门人选。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提出来要辞职了出去办厂。你可不知道，那会你爸像着了魔似的，怎么都不听劝。那阵子，我们不知道吵了多少回。好几次，我都整理好了行李，想一走了之。可每次看到你，我就狠不下心来。”

“后来，他妥协了？”

“是啊，所以他现在一直怪我，怪我当年不让他去天虹。可谁能保证天虹今天是这个样子，如果他去了天虹根本没有发展起来，或者像今天的无线电厂一样破产倒闭了，他就不会说这一番话了。”

“如果当初他真的辞职去了天虹，那你是不是真的会丢下我们离开这个家？”

一阵沉默之后，杨爱华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多事就是这样，都是在一念之间。有时候你爸真的是让人恨得牙痒痒，还真想和他离了算了，可转念一想，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去折腾什么呢。”

这天夜里，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林晓波听见母亲从折叠床上起来，他转过身，看见母亲走到阳台那边去关窗。关完窗之后便往他这边走来，他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母亲摸了摸他的额头，帮他拉了拉衣服，转身离开。过了一会，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林晓波睁开眼睛，往黑暗的角落望去，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线，他看见一团黑影蜷缩在那张小小的折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