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影子
零散分布于田野间的农舍，大多是老旧的砖瓦房，墙壁上满是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
烟囱中不见袅袅炊烟升起，唯有紧闭的门窗，仿佛在抗拒着这阴沉的世界。
院子里的农具随意摆放着，部分已生锈，部分已损坏。
郑雨桐看到精瘦的村主任带着一位老人从田埂走来，待到了跟前，村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
“袁志刚，你还记得吗？”郑雨桐向那位老人问道。
老人皱着眉头侧耳倾听，“谁？”
“老袁，以前杀猪的！”老人左耳不太灵便，村主任提高音量喊道。
声音在田地里回荡，惊动了几只乌鸦，它们“呱呱”叫着飞向天际。
“认识，认识，以前住我家隔壁。”老人说道，“怎么？他不是死了吗？都死了好些年了。”
村主任向郑雨桐解释：“警官，袁志刚去世快有十多年了。”
郑雨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接着又向老人问道：“他老婆，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女的不是个好东西。”老人一脸嫌弃，“她家娃儿还小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这女的以前在城里的什么……什么夜总会上班……”
“卡拉 OK。”村主任纠正道。
“对对，什么OK，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整天穿得花里胡哨的，白天就在屋里睡大觉，天黑喽才坐夜车去城里。”
“那她对自己儿子好吗？”郑雨桐问。
老人想了好一会儿，回道：“好什么嘞，她家男人让她不顺心，她就拿孩子出气。
“那夫妻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男人是杀猪的，喝醉了就撒酒疯，打老婆。
“女人整天在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上班，招蜂引蝶的，跟人跑了是迟早的事。”
“你确定她打骂孩子吗？”
“警察同志，可不敢说谎。”老人一本正经地保证道，“那孩子生在他们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爹不疼娘不爱的，自从这当妈的跑了后，他爹就有事没事拿他出气。
“有时候揍得厉害了，还跑我们家来。那姓袁的不是个东西，借着酒劲就砸我们家门……”
村主任插话道：“确实有这些事，村委会出面解决过好几回。”
说完，他递给老人一支烟。
老人笑着接过烟，又说道：“不过，那娃娃倒是争气，考上了好学校。”
“他最近回来过吗？”郑雨桐问。
“谁？”
“就是老袁家的孩子。”村主任解释道。
“哦，那还能回来啊？他们家那老房子都快塌了，爹喝酒也喝死了，村里也没个亲戚，回来做什么？”
“老人家，你还住原来的地方吗？”
“不住不住了。”村主任说，“早搬去儿子家住了。村里的那片区域几乎没人住。
“屋子也大多是危楼，镇政府正打算拆除呢。平日里也没人会去那地方。”
郑雨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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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符的邢泽坐在车里，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袁景辉。
影子倒是还好对付，袁景辉本人该如何处置，如何能让他认罪呢？
一个个想法在他脑海中闪过，突然，他捕捉到了什么。
“凶手会带走受害人的部分东西。”郑雨桐的话在他脑中响起。
邢泽坐直身子，睁开眼，自言自语道：“他会有一个藏宝屋，但不太可能在他家里。那会在哪儿呢？”
思来想去，邢泽还是拨通了郑雨桐的电话，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警察来办。
通完电话后，邢泽发动车子，朝长悦镇方向驶去。
四十分钟后，邢泽来到长悦镇镇政府门口，他在路边停好车，朝镇政府门口的小公园走去。
郑雨桐坐在公园的一个小亭子里，手上拿着自己的记事本，低头沉思。
邢泽刚走进亭子，她便抬起了头问道：“你说有发现，是什么？”
“你说也有发现，是什么？”
两人对视着，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袁景辉。”最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郑雨桐眉头一皱，邢泽则嘴角上扬。
“想一块去了，郑警官。”邢泽抽出烟点上。
“你为什么怀疑他？”郑雨桐问。
邢泽吐出烟，望向镇政府门口，“他和四名受害人都有联系。”
“宋若琳和夏芷兰我知道，可王秀玉和张雪婷。张雪婷先不说，我们排查过王秀玉和他的关系，两人根本没有交集。
“如果你说是随机选取，为了降低自己嫌疑，故意选择了一个和他职业毫不相关的女人……”
邢泽拿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说：“打开浏览器，看看。”
郑雨桐接过手机查看，浏览器里的内容是一则山乘市红星幼儿园的活动报道。
在报道里有一张袁景辉在向小朋友展示自己手工活的照片。
郑雨桐猛地抬头道：“王秀玉的儿子在红星幼儿园上学。你是怎么……”
“袁景辉立在设计事务所的海报上有那么一条，说他常常会去做义务劳动，养老院、幼儿园等等。
“山乘不大，市区就那么几所幼儿园，随便找找就发现了他和王秀玉的联系。”
郑雨桐接话道：“如果他经常去红星幼儿园做义工，那很有可能会碰上王秀玉。那他和张雪婷呢？”
邢泽转过身，冲郑雨桐招招手，“两百。”
“什么？”
“我说两百块。”
郑雨桐一脸疑惑地看向邢泽，“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什么两百？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中午的时候，我买了两百块的牛肉给狗，算是感谢，报销一下。”
“不是……”郑雨桐一时无言，“行吧，可现在谁还带现金啊。”
“我手机不是在你那儿嘛，转账。”
郑雨桐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我的天。”
在听到一声转账提示音后，邢泽才开口道：“苏星广场是申海的创翼设计的，后来交由下属的恒新负责后续一切设计问题。
“6月15日，苏星广场开业当晚，举办了一场晚会。张雪婷受邀参加，袁景辉也在。与会人员名单我拍了照，你可以确认一下。”
郑雨桐打开手机相册，查看起名单。看到那两个名字时，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担子。
邢泽把烟蒂丢进边上的垃圾桶，坐到郑雨桐边上，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会想重新调查他？”
“直觉。”郑雨桐回道。
“好直觉，那就说说吧，你发现什么了？”
郑雨桐组织了下语言，把自己在村里发现的情况都告诉了邢泽。
邢泽听完后，推测道：“他自己被亲妈抛弃，留下来独自面对凶暴的父亲。
“所以他憎恨他妈，你说他妈是在卡拉 OK上班，对吧？几几年的事？”
郑雨桐翻了翻笔记本，回道：“应该是八几年到九几年那会儿吧。”
“这就对了，那个年代能去卡拉 OK上班的女人，还是结过婚的，要么是老板的亲戚，要么就是长得好看。
“村里人也都说了，袁景辉他妈平日里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收入还不低。放在这个年代，妥妥的是个时尚女强人。”
“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些女强人下手。”
“你们当初是靠什么盯上他的？”
“宋若琳很强势，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她在事务所搞一言堂，很多员工都怕她。
“袁景辉是从申海总公司创翼调任到恒新的，但宋若琳从没有卖过他面子。
“员工都说宋若琳很讨厌这个上头派来的总设计师，把他当成是上面下派来监管他们的，所以处处刁难他。”
“让我猜猜，那些刁难丝毫都没有影响袁景辉，对吧？”邢泽接话道。
“没错，员工们都说袁景辉就像一条哈巴狗，见谁都伸舌头，摇尾巴，好像就没什么事儿能让他生气的。
“那会儿我就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因为有一次，宋若琳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说袁景辉的设计就是一堆屎。换成是我，我绝对忍不了。”
“我觉得吧，他也忍不了，所以才杀了宋若琳。”
郑雨桐点点头，“第二位受害人夏芷兰，根据调查得到的信息，她否定了不少袁景辉的设计方案。
“两人虽然没有过什么争吵，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总是在针锋相对，可也仅仅是局限于工程设计上的。”
说到这，郑雨桐摆摆手，身子往后靠去，叹道：“说再多也没用，两起案子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就算他再符合侧写，再怎么证明他的动机，我们也没法证明他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吧？”
“这可说不定。”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邢泽说，“他会有一间藏宝屋，你觉得最有可能会在哪儿？”
郑雨桐扭头看向邢泽，一侧的短发散落在她的脸颊上，“你真觉得他是凶手。”
“就算他不是，也有可能是帮凶啊。”邢泽道，“谁说凶手只能是一个人了。”
邢泽没看到郑雨桐脸上露出的笑容，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问道：“你想从什么地方查？”
“如果你是他，你会把东西藏哪儿？”
“我？”郑雨桐在亭子里踱起步来，“要是我的话，我会租个仓库，不怕人查，还可以时不时去回味。”
“那你查过他名下有仓库吗？”
郑雨桐摇摇头，“至少系统上最新的信息是没有。”
“地点要偏僻一点儿，旁人不会去的，最好是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邢泽的目光从镇政府门口移到了郑雨桐身上，“你说他的老家就在长悦镇六村，对吧？”
郑雨桐止住脚步，“你是觉得？”
“都到这了，不妨去看看。”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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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阴云宛如一床厚重的灰色棉被，将天空严严实实地捂住。那些荒废的老屋在这黯淡的光线下，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与落寞。六村的村主任用手指着前头的路，道：“警官，往里走，第五间就是。
“我……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也当心点。这老房子不结实，小心围墙倒。”
邢泽和郑雨桐沿着铺满落叶与尘土的小道往里走着，偶尔有几只流浪猫狗从角落里窜出，眼神警惕而惶恐，一见到人便迅速消失在某间破屋的阴影之中。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阴影肆意蔓延，将废弃的房屋都笼罩其中。
走在前头的郑雨桐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扭头向邢泽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邢泽侧耳倾听，听到了夹杂在风中的脚步声。
“这儿平常很少有人来。”郑雨桐小声道，“你待在这，我去看看。”
邢泽点点头。
郑雨桐快步朝前走去，等她走远，邢泽左右看了看，然后拐进了一间屋顶塌陷的土房。
郑雨桐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一人在袁志刚的屋子前。
她赶忙缩回身子，可脚踩到了路上的枯叶，发出一声脆响。
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就跑。
“警察，别跑！”郑雨桐赶忙追去。
她追到了一口井边上，就看到有两个人影分开跑去。一时间，她拿不准该往哪头追，思考了两秒钟后，她选择了右手边。
邢泽停下脚步听了听，然后从边上抄起一根木棍，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又停下听了听。
接着，他加快脚步，躲在了一堵墙后头。
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离得足够近时，邢泽一棍子打去。
但棍子并没有打中任何东西，邢泽从旁走出，看向小道，空无一物。
他丢掉了手上的棍子，咧嘴而笑，“好，撞上大奖了。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我让你出来？”
邢泽说完这话，墙壁投下的阴影突然扭动了一下，紧跟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从阴影里钻了出来。
“真倒霉，没想到那个警察没跟过来，倒是招惹了一个麻烦。”
那团黑色之物缓缓变幻成一个人形，首先出现的是嘴，接着是耳朵、鼻子和眼睛，最终变成了袁景辉的模样。
“我对你们这些人做过研究。”他说道，“也知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不过亲眼见到实物倒是头一回。”
邢泽轻笑一声，“你是袁景辉吧，既然你敢以本来面目示人，那就意味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吧。”
“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