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勿视
夜色暗沉，屋内一片死寂。
“老周”的面孔开始融化，黄白相间的腐烂黏液缓缓滴落。
就像是刚从身上脱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只留下了剥皮后血肉淋漓的躯体。
与此同时，他幻化出的一切——府衙内的每一间屋子、每一株花草，乃至整个墨卫府衙都随之消失。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漆黑的狭小房间，几对简陋桌椅，和那扇造型古朴的厚重大门。
“某种制造幻觉的能力，你是血裔里的失控者？”
钻进鼻间的脓臭味道让林起浑身僵硬，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准确地说，我是‘食梦貘’一脉的失控者，能力是‘织梦’。”
“老周”将目光从林起身上挪开，淡然回道。
“这里是我的梦境？”林起有所恍然，再联想之前，冷声问道：
“所以那扇门的后面是什么？是我的记忆？关于‘封门村族谱’的记忆？”
“聪明。”
“老周”说话时甚至都不愿多看林起一眼。
他只是平静地转过头，看向身后那扇古朴大门：
“本来是想让你自己主动开门的。
毕竟由我动手的话，到底是会花点力气。”
说话间，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前，将右手放在大门的门栓上，完全无视了站在对面的林起。
“别乱翻我脑袋里的东西。”林起眉头皱起，向前迈出一步。
“你小子，好像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老周”嘴角涌现一抹狰狞笑意。
他头都没回，只是伸手轻轻向下一按。
“嗡——”
林起只听见一道呼啸的风声，背上骤然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下来。
下一秒，是侵入骨髓的剧烈灼痛感！
小腹上缓缓泅出一片血迹，而后越来越大，渐渐洇湿了衣衫。
“嗬嗬——”
林起痛苦地蜷缩在地，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漏气，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一柄凭空出现的巨型骨矛重重钉在了地上，像个用旧的破麻袋般动弹不得。
这也是...食梦貘的...能力......？林起大脑空白，如坠冰窟。
“给我老实点。”
“老周”语气冰冷，再次将手放回了门栓之上。
在他心中，此时的林起早已与死人无异。
不过，倒也确实如此。
贯穿腰腹的重伤，让林起的力气随着血液流淌而迅速消散，就连意识都渐渐变得朦胧不清起来。
他只能勉强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看着“老周”那模糊的身影抬手捏向门栓，而后猛地一个用力回拉。
沉闷的巨响声中，厚重的古朴大门应声而开，一缕幽深红雾从门内缓缓弥散而出。
而就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林起却感觉身上的疼痛竟然减轻了许多，连带着大脑都开始微微发热起来。
他的视野逐渐清晰，全身的知觉也随之恢复，宛如......
新生。
……
“关于封门村族谱的记忆在......？”
“老周”将面前的古朴大门一把拉开，却只看到一股红雾扑面而来。
“嗯？”
这意料之外的场景，让“老周”下意识地一愣，而后本能地朝门内看去。
逐渐敞开的大门后面，整片世界竟然都被一片浓稠的红雾遮盖。
在那一片血光中，地面上隐隐约约正蠕动着大批半人多高的蛆虫。
而在大门被完全打开的同时，那些蛆虫似乎是被照进来的些许微光所刺激，立刻像是发狂一样，拖拽着彼此，扭曲缠绕着朝大门飞撞而来！
这远超“老周”认知的场景，让他瞬间感觉有些窒息。
门的后面，不应该是由记忆碎片堆叠而成的神识之海吗？！
就在这时，一道极致疯狂的尖声呓语从门内深处出现，突然在他耳畔响起，如同九幽地府传来的嘶鸣。
虽然“老周”已是失控者，但骨子里依旧刻有对于高位存在的本能惧意。
此时此刻，这种恐惧感陡然爆发。
“老周”血脉里自带的诅咒刹那间反噬自身，连带着他创造的整个梦境都开始大片大片崩碎开来。
……
一间废弃的茅草屋中。
随着“食梦貘”能力制造的梦境逐渐破碎开来，一名身穿短衫的陌生男子突地现出身形。
他的全身接连鼓出恶心的肉瘤，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此人赫然正是食梦貘的本体所在。
“该死！那扇门后边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人胡乱撕扯着他全是裂纹的皮肤，但却无法阻止肉身一寸一寸从内部爆开，崩出大片恶臭的黑色血液。
要先回去平复掉体内的诅咒......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强行睁开裹满血丝的双眼。
然而还没等那“食梦貘”男子看清眼前，他却只感觉视野一花。
模糊的视线里，男子依稀看到两只手指正带着凌厉劲风，刁钻至极地对准他的眼眶直袭而来。
他根本没料到林起能恢复的如此之快，完全没有一丝受到刚才呓语影响的痕迹。
而体内正在爆发着的强烈诅咒，也使这位食梦貘在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快速反应的能力，竟然一时躲避不及。
噗！
只是一个瞬间，林起的一对手指就硬生生地插进了食梦貘的眼眶里，干脆利落。
紧接着，林起眼里狠色一闪，就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向着对方后脑砸下。
对于这当头而来的致命攻击，双目失明的食梦貘根本无从预判，更别提想要闪避开来。
嘭。
黑色脓血飙飞而出，惨叫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起面无表情，一连狠砸了十几下，直到确定对方已经没了气息，才将石头丢到一旁。
“都跟你说了，别乱翻我脑袋里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无言沉默。
此时的林起也早已是强弩之末，全身再无一丝力气。
刚才受到的那次重伤虽然是在梦境里，但还是不知为何让他脑中产生了一阵阵的灼痛。
他强顶着不适，扭头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立于一间废弃草屋的中央。
果然，自从离开红雾，进入那栋假的“墨卫府衙”开始，我就已经被拖入了食梦貘编织的梦境......
这次还是多亏了脑袋里的那座宫殿，我才能勉强保住性命......
林起暗自想道。
而就在这时，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脑中的宫殿虚影突地一阵猛烈震颤。
而后，更多的信息纷至沓来，生生灌入识海之中：
祭品已炼化……
开启殿门区域......
“炼化…殿门...什么东西？！”
接收完信息的林起眼前突地一阵发黑，随后是脑海深处针扎般的剧痛。
这种感觉，就好像前世的电脑发热过载似的，强烈的颅内高温几乎要将他的脑子煮熟。
刀劈斧砍般的头痛中，林起只感到思绪混乱、飘忽，连带着眼前的景象都模糊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林起倚着墙虚弱坐下，困意轰然袭来。
在强烈的晕眩感下，他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逐渐阖上。
耳畔传来轰然的破门声，而后又是许多道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恍惚中，只听到有男男女女的对话声音：
“晋阳府墨卫执勤，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在逃失控者‘食梦貘’，面部血肉模糊，确认已经死亡。”
“......死了？什么叫已经死了？！”
“是那个少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报告，地级咒物‘封门村族谱’不见踪影，疑似已经遗失。”
“那名少年还活着，精神力枯竭的症状，尽快开始治疗......”
......
与此同时。
已然陷入沉睡的林起，睫毛突然开始轻轻颤抖，像是在做着某个噩梦。
在睡梦中，他的意识不断下沉，直到光束如剑般从眼前刺入。
林起本能地想要睁眼，却感觉胸口一痛，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他缓缓低头，怔怔地看到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从他的胸前穿透而出，其上捧着他尚在跳动的心脏。
林起的思绪飞快涣散，穿着大红衣袍的身体向着侧方软软倒下。
而后，噩梦再次循环。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掏心而死后......
变得一片深红的梦境世界里，林起再次睁开了眼。
漫天血雾笼罩之下，巍峨的猩红色大殿在他面前缓缓构筑成型。
宫殿匾额之上，镌刻的古朴文字苍劲有力。
林起缓缓站起身来，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坎宫？
自己的金手指终于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