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宴无好宴
三日后傍晚。
“哇！”
张修看着眼前前二后三，飞桥相连的五层巨厦，震惊不已。
其时日头将熄，华灯初上，白矾楼门前树立着各色彩绸扎成的巨大迎宾彩楼，其上悬挂着几百盏宫廷走马花灯，彷如仙境。
而这白矾楼的五座巨大的主体木制建筑，俱是雕梁绣柱，飞檐翘角。倾斜的每张琉璃瓦片上，都摆着一盏莲花灯，光照琉璃，远看如龙鳞熠熠闪耀。
暖风习习，香薰阵阵，门中出入的俱是锦衣玉佩的显贵人士。
一身粗布衣衫，只用布巾扎了个发髻的张修站在门口突然怯懦了起来。
早知道应该换一身正经些的衣服，自己还是太没社交经验了。
门口迎宾的清秀小厮看到张修犹豫驻足，便挂着礼节性的笑容迎了上来：“是大猎榜首张修张官人吗？”
张修一愣：“你认识我？”
那小厮的笑容愈发灿烂：“张官人四箭毙巨熊，是赵官家都赞口不绝的伟丈夫，赫赫威名，汴京城谁不知晓？”
这应该是纯粹的客套话，张修估计实际上应该是酒楼早就收到了参席客人的名单，调查清楚了身份背景和样貌特征，以防招待失了礼数。
只是这马屁虽然拍的过于浮夸，但不得不说，从这唇红齿白的少年口中说出还是让人十分受用。
“张官人请随小的来，您到的实在太早了，不介意的话，委屈您先到雅间喝会茶吧。”
确实，此时离请柬上约定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时辰。
张修点了点头，再无顾忌，随他进了酒楼。
雅间在三楼西北角，窗户中能看到不远处的皇城城墙。
按这个高度，五层就能俯视整个大内了。
估计从规格上，也是楼层越高的房间档次越高。
张修观察了一下包厢，装修用料之豪华奢侈他也看不出啥道道。他重点关注的是座位，用的是矮宽桌，分席，一主六副。
那今晚请的应该是三位客人，却不知另外两位是谁？
张修正在纳闷，已有侍女端来了一个托盘，放着一壶茶和一个茶盏。
果然是汴京最豪华的酒楼，便是一寻常侍女也是衣着锦绣，长得清秀可人。
她将茶壶和茶盏轻放在了客座的最次席。
呃......
激动了半天原来我是三人中的老末？
张修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娘子，请问二皇子殿下请的客人都有哪些？”
侍女抬眼看着张修笑道：“张官人客气了，另两位贵客乃是新科二甲的胡谓胡太祝和方钦若方书令史。”
张修抱拳道了声谢。
那侍女连忙摆了摆手：“张官人折煞奴家了，请问还有何吩咐？”
“没有了。”
“那张官人请慢用。”
说着，她夹着托盘向张修道了个万福，退出雅间。
张修跪坐在位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思考。
看来自己在二皇子眼中并没那么重要。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自己给他当了一个来月亲校，但直到大猎时才第一次见到本人。
二皇子那满脑肠肥的模样属实让人观感不佳，望之不似人君。
怪不得既不受赵匡胤待见，在朝堂中也没什么名望。
如今自己的人情也算是还完了，自然不需要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青色襕衫大袖，丝縚白玉的精瘦中老年文士，两撇八字胡打理的十分干净齐整，背着手一副学究派头，看模样起码得有四十多岁。
他一看到张修粗布麻衣的坐在位子上，就皱起眉头扭头看向引路的小厮：“确定是这间？”
小厮躬着身子，有些尴尬的赔笑道：“是，这位便是殿下邀请的贵客之一，新任左班殿直·閤门邸侯，张修张官人。”
然后又看着张修抬手介绍这位文士道：“这位是.....”
“不必了！”
那文士打断了他的话，面带鄙夷的看着张修：“哼！早知道二皇子连这种人都请，我就不来了。”
饶是张修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皱眉道：“在下与阁下素未谋面，如何一来便语带嘲讽？”
若是按平时，他一定会正色驳斥回去。
但今天是别人做的东，自己只是来蹭饭，要是跟人吵起来总归二皇子面子上不好看。
那文士没想到张修还敢还嘴，自己还站着他竟然敢坐着跟自己说话，更是吹胡子瞪眼。
“粗鄙啊，武夫贱卒哪有一个好东西！”
骂完，他再不看张修一眼，自顾自坐到了客位首席。
张修大概能猜到这人是个什么心理。
按他这年纪，估计是落榜了十几年才好不容易考中，成绩意外的还不错，于是潜身缩首了这么多年的心态一下翻转过来，变得自鸣得意，目中无人。
这种人但凡能抓到别人身上一点不如自己的，就恨不得将他贬入尘土，来平衡自己多年以来的自卑，满足膨胀的虚荣心。
而文贵武贱是再正当不过的歧视理由。
张修对他倒没什么太多看法，毕竟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平时他就算碰到了估计也不会有任何接触。
但是二皇子是哪根筋打错了，能把自己和这种人攒到一起来组局？
不说文武对立，就说这岁数，比自己死去的爹年纪都要大，难道要自己跟这种人推杯换盏？
张修越想越觉得这宴席完全就是个大坑。
又过了两刻许，屋外进来一个矮胖男子，约莫二十年纪，白色道服，头上戴一小冠，面容圆润白皙，就是眼睛有点小，但望之可亲。
他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一进屋便连忙插到腰间，向屋中二人作揖行礼：“在下陕西路秦州人士方钦若，不知二位是？”
“京东路，禹城，胡谓。”
那名叫胡谓的文士坐在客位首席也不站起来，就朝方钦若随意的抱了个拳。
方钦若有些尴尬的回道：“幸会幸会。”
张修心中暗叹，这胡谓读了这么多年书，礼仪真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于是站起身，作揖还礼道：“在下河北路雄州人士张修，久仰方兄大名，如今幸得相见，荣幸之至。”
方钦若小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上前抓着张修手臂兴奋道：“原来是大猎冠军张兄！我同窗参加大猎回来以后整天对你赞不绝口啊！他说你神射无敌，一个人就射死一只巨熊，官家都为你起立鼓掌喝彩！”
张修看着他额头上迸出的汗，尴尬笑道：“巨熊倒不至于，也就半大吧。”
方钦若叹服：“张兄生的如此雄壮威武，却谦虚守礼，当为我朝武人楷模！”
这“武人楷模”的大帽子扣下来，即使是张修都有些吃不消，连称“过誉。”
张修正待回敬两句，突然，木格门推开，伴随着一阵“哈哈哈”有些中气不足的大笑，体格肥硕的二皇子赵德昭带着三个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