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赠马
张修的心也沉了下去。
蓁儿可能才是这次西郊大猎的核心问题。
如果她接受了徐恕己的当众求婚,那她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到晋王一边。
那么即使是官家,面对这样大的阻力,恐怕也只能顺水推舟。
那她会怎么做呢?
她这段时间以来,对自己的感情再明显不过了,可是.....
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无论是耳边的情话还是纸条上的表白,其实都像拂过杨柳的清风一样做不得数的。
而且以自己现在的近况也不大可能跟她产生什么进一步的关系。
若是站在家族立场考虑,似乎她更没有理由不接受。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起点声望人脉文采都比自己强无数倍的人。
“你在想什么呢?”
少女看他黑着脸默不作声,忍不住问道。
“弟子在想那个z....嗯,符家小娘子会不会同意求婚呢?”
“什么小娘子!就算不是条母狗,也是个小贱货!”少女怒骂道。
“呃.....”
这话张修肯定是说不出口的。
“你觉得徐恕己那么完美的青年才俊,哪有女孩会拒绝他的求婚,对吧?”她冷笑道。
这有什么问题么?
张修当即就想点头,但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
“你错了,虽然我没见过那小贱人几次,不过.......”
少女似乎更加郁闷:“那小贱人可不止生的一副好皮囊,人也....还算聪明,而且,还是个有主见的。”
“符老狗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女儿来!”她彷如牙疼似的恨恨道。
被你夸赞聪明可不容易啊。
不过......你管人家女儿做什么。
“先生你....呃,你跟那小娘子有过交往么?”
她白了张修一眼:“为师会相面,不行么?”
然后不待张修回话,便“啧”了一声,有些不甘心的说:“就徐恕己这种欺世邀名的草包货色,我能看得出来,她也一定能看出来。但婚姻嫁娶这种事,又不是说一定要男人有多好,自己喜不喜欢。还是要看门当户对,家族合作前途的。”
“所以那小贱人能不能顶得住她那老狗爹和晋王的压力,为师可就真算不到了。”
“哦。”
“算了,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随我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
?
张修看了看窗外,看日头最多也就未时末,这是哪门子的“不早”。
“先生,这就回去了?”他讶异道。
少女瞥了他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跟我来就跟我来!”
“哦。”
少女的车驾领着张修从陈州门大街一路北行,出了永泰门,便来到了城外。
张修愈发莫名奇妙,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出城了?
沿着官道又行了十余里,迎风而来的一阵令人作呕的骚臭味,张修在马背上远远张望,只见得远处有一大片宽阔的草场,内有六七个人工池塘,几十排马厩,上百间库房。
数百匹骏马三两结对散步其间。
“先生,这是?”
“右飞龙院。”少女简单回道。
宋初马政分两司署管理,左飞龙院管军马,右飞龙院管御马。
张修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一路进了马场,附近的马嘶声,马蹄声更加嘈杂。
车驾行到一排马厩前,张修看少女下了车,也跳下马来躬立一旁。
七八个马倌驯师早已听到消息,正拿着各色马具排成一排。
“知道我带你到这来做什么么?”
少女丝毫不在意四周恶臭的马粪草料味,背着手笑嘻嘻的向张修问道。
“先生想让弟子挑一匹马?”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张修心想。
张修瞅了瞅身旁自己的马,这当然也是师傅给的。其实在他看来这匹马的筋骨已经相当不错了。
“挑?”少女抖了抖眉毛,叉着腰有些骄傲道:“哪轮得到你来挑!”
说着转身下巴一翘,喝道:“把我的照夜玉狻猊牵来!”
不多时,马倌便牵来了一匹通体雪白闪着银光的骏马。
只见此马体长丈余,高八尺,曲项昂首,尾巴欢快的翘起。
生的龙头鸟目,麟腹虎胸,尾如雪彗,耳如插筒。骨骼惊奇,蹄腱极其壮硕,令人望而生畏。
张修看得脸红耳热,嘴角边涎水都快挂了下来。
好俊的马!
那马行到近前,忽的奋前蹄高举人立,如玉山之将崩,一声嘶鸣若惊雷一般,霎时万马齐喑。
牵着缰绳的马倌吓得面色焦黄,一边“喝!喝!”地叫着,一边回头喊道:“殿下快往后!”
少女丝毫不惧,上前两步一把抢过缰绳,一手招了两下,口中“雪凫”“雪凫”的唤了两声,那马便乖乖的俯首帖耳,在她小手中亲密的磨蹭起来。
四方寂静,旁边的几个马倌驯师全跪了下来。
张修看得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这体弱多病的少女还有这胆气非凡的一面。
不过转念一想,柴荣本就是无数次亲临战场的军事统帅型皇帝。
他的女儿喜欢捣鼓兵器,收集骏马倒也十分正常。
“这可是前年我花了二十万贯从落难的大食贵族手上买下来的,据说是他们国家圣马的后裔,我所有的马里,就属雪凫最为神骏通灵,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他。”
少女一边轻轻抚摸着雪亮的马鬃,一边吩咐道。
大食马.....
也就是阿拉伯马咯?
这个张修倒是有一点印象,传说怛罗斯之战,唐军战败的一个原因便是唐军的骑兵所骑的战马一接近大食马,就战栗发抖畏缩不前。
“先生...这....弟子如何收受得起.....”
张修干瘪的嘴唇咽了好几口唾沫。他看着这马自然是垂涎欲滴,可是....
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恐怕草料都供不起。
而且真要接受了,那师傅的恩情,自己是真只能拿命来还了。
“我跟你说过了,”少女扭头淡淡的看着他:“庙算能有六成,便要压上全部筹码,你还在犹豫什么?”
那马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也扭头看向张修,高高突起的马眼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仿佛在帮主人给张修鼓劲。
“......好!”张修喘了口粗气,咬牙下拜道:“弟子从今往后,惟先生马首是瞻,誓以死报!如违此誓,万雷殛之!”
少女看着他向自己低头下拜,脸上闪过一瞬得逞的快意,当他抬起头来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她把缰绳递过来,笑道:“看起来雪凫也很喜欢你呢,骑上带他出去转转吧。”
张修既已下定决心,也不再推辞,接过缰绳,狼腰轻轻舒展,便腾空跳上雪凫,两腿一夹,雪凫欢快的“唏律律”的立了起来,如闪电一下便窜出十几丈远。
他只觉有如腾云驾雾,眼前的视界都飞速的向后扭曲,忍不住畅快喊道:“再快点,雪凫,再快点!”
雪凫听懂了他的话,更加奋力的向前奔去。
少女看着夕阳下少年在马背上策马奔驰的矫健身影,一时红着脸看得痴了。
父皇年轻时也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