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姿
张修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得了得了，你要实在没事赶紧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吧，整天戴着个破玩意疯疯癫癫，一点家教也没有。”
“你!”
女孩看来还是道行不够深，一下就被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张修朝她抬了抬眼角，讥讽道：“还是说长得太丑，根本嫁不出去？”
“你自己看看吧！再胡言乱语我叫人撕烂你的嘴！”
女孩从身上摸出个信封，“啪嗒啪嗒”跑过来扔到张修桌上。
张修斜了一眼。
嗯？
信封上写着“殿前承旨·关南都巡检司指使黄轩，一月丙子。”
这是........
“你不打开看看么？”
张修眯着眼思索了一会，摇头道：“不看。”
女孩顿了顿，沉声道：“为什么？你怕自己撒的谎被揭穿么？”
张修看着她眨了眨眼，失笑道：“你何必跟我玩这一套？无非就是里面的内容对我不利而已。但你却把特意把它拿来给我看，说明你也不信这个，对吧？那我还有什么好看的。”
女孩身子僵了一下，幽幽道：“真没看出来，公子倒是比我想的要聪明的多呢。”
“不过...”她卖了个关子：“说不定公子看了以后会发现，很多困难就迎刃而解了呢？”
迎刃而解？
张修皱着眉头把视线挪向信封，盯着看了许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这是黄轩写给朝廷的战事报告，他为了逃脱朝廷对他指挥不力的惩罚，在报告里把我的战功给抹去了，对吧？”
宋朝此时的战功赏格，根据敌我实力对比及杀伤，有“三阵”、“三获”之分，并组成了从“以少击多，杀获四分以上，输不及一分”到“以多击少，输获相当”共计五等赏格。
而那次战斗，黄轩是领着将近一百禁军云骑，中了数量相当的契丹人的埋伏，最后损失了七十多人，包括军使一员，所部近乎全军覆没。
但斩杀的契丹人如果除掉张修射毙的不算，则不到三十，其实已经够到了失职论罪甚至革职下狱的标准。
当然以上这些张修全然不知。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长宁公主会收公子为弟子了。”女孩拍手赞叹道：“公子可真是敏锐的让人害怕。”
“那么，以我的战功，真正应该得到的是什么奖赏呢？”张修忍不住好奇道。
女孩道：“按朝廷对乡民义勇的赏格，公子如果从军，可以直接领步军都头或者骑军军使。如果公子你不愿从军，那便应该出职为殿前承旨。但是考虑到是对契丹人的斩获，实际......枢密院应该会专门写劄子报给官家，那么特旨绶左班殿直，或者加閤职也不一定。”
那还真是可惜.....
张修想起来，黄轩便是因为一直考不中进士，所以在二皇子府当了五年的胥吏，才侥幸出职为殿前承旨的。
结果这样的人仅干了两任监当管库的差使，便因为表现良好被安排去领军作战，真是荒谬。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女孩诧异道：“公子你这么平静，是......早就知道了么？”
张修轻轻摇了摇头：“不，虽然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一个多月我并没去想这个问题。”
“那公子你......不觉得冤吗？”
是啊，或许很冤吧。
他无奈的笑了笑：“可是我也没办法，不是么？”
“那可说不一定哦。”女孩大有深意的说道。
“算了，就这样吧，你别管了。”
张修打断了她的循循善诱。
女孩不解道：“为什么？公子你无论是战场杀敌，还是去二皇子府做亲校，不就是为了能出职做官么？如今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而我只不过秉公办事而已，又不求你的回报。”
“不是。”张修耐心解释道：“黄轩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逃脱失职的处罚，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惩罚让他这般欺上瞒下。但我知道，那时他和他带领的宋军确实是尽了全力，虽然最后败的很惨，但是却没有一个贪生怕死，即使到最后只剩十几个人，依然在舍命战斗，即使是他这个一脸秀气的文人。”
“我记得我父亲跟我说过，三十年前契丹人跨过白沟河南下，伪朝的军队望风而逃，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我出生的村子，整村上下三百余口无分老幼全部被屠，鸡犬不留。直到十七年前，前朝世宗皇帝北伐赶走了契丹人，边境上有了军队的守卫，才慢慢恢复了人烟。”
“后来我父亲为了保护村民进山躲避契丹人打草谷而不幸战死，对我而言，契丹人本就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帮助宋军，并不是为了要什么赏格去做官。”
“所以，就这样吧。打了，没打过并不丢人，为守护国土和百姓死战不退更不应该被处罚。”
“而且。”张修想起当时战死沙场的那七十多个军士，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有些甚至比他的年纪还小，就死在了白沟河畔的冰天雪地中，尸骨无全，忍不住有些伤感：“我现在活得已经很好了，而那些为国捐躯的人呢？”
“他们身前是‘贱卒’、‘贼配军’，就不要让他们战死后再被骂成是无能弱旅了。毕竟他们的父母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妻子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丈夫了。”
好像两世的情感和记忆融合，张修一口气说完，只觉得自己血液中有什么像是遗传的东西在不断翻涌。
“..........”
那女孩怔了足足有半刻，才低声道：“公子......你，你可真的不是一般人啊。”
说着，她摘下了帷帽。
瞬间整个屋中的空气都凝滞了。
白纱之后是一张何等惊世骇俗的容颜！
只见她头上用银丝缎带轻绾着一对低鬟飞仙髻，又饰以真珠翠羽金钗。青丝像鸦羽乌云般浓密，肌肤像白玉雪瓷般细腻。眉若青山远黛，眼如秋水含情。其神似月射寒江，其貌似霞映澄塘。堪比月宫仙子，胜似洛神湘妃。
只是眉眼之间，还稍稍蕴着些调皮的稚气，更显的娇俏明艳，不可方物。
她只把着一对晶莹纯澈的眼眸，带着微微天真的笑意看着张修，和煦如晨曦微拂，好像世间从没有烦恼忧愁一般。
张修瞪大眼眶，连着用力地眨了好几下眼，只觉得这女孩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仿佛把周围的光线都吸了过来一样。
在她旁边，一切都显得黯淡无光，而她却纤毫毕现，便是唇间颈上淡淡的处子绒毛，都十分的清晰。
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通俗的说，好像.........她的分辨率跟周围不大一样。
张修被此天下绝无仅有的容颜迷得一阵头晕目眩，胸口如遭铁锤猛击。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