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异乡的阳光
梦境么……
夏沐的心中突然一动，隐约间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这里是名为“噩梦”的宅邸，那自己这位“噩梦之主”应该拥有“梦境”方面的权柄才对。
“我去趟墓园，你不用相随。”
他转头吩咐了一句，然后就快速穿过了走廊，返回一楼大厅。
宅邸门口，人偶阿德曼遵从主人的吩咐候在瓦斯灯光下，而夏沐则遁入黑暗，再次返回了那死寂沉闷的墓园之中。
伸出手掌，轻轻抚向那块代表着城邦的光滑石碑，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从石碑上延伸而出，与夜空那颗虚幻的星辰倒影连接在一起。
恍惚间，夏沐仿佛听到了有浪花拍打海面的清脆声响，伴随着船只汽笛的长鸣，以及一些粗犷低劣的嬉笑呼喊。
带着咸腥味的凉爽海风透过那星辰倒影里的幻梦，吹拂到了提灯火焰的光影之中。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感触：或许，自己应该倾听一下这个意识的心声，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认知，通过一个正常人的双眼，去看看这个异乡的文明。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或许能够给这个无辜的心智提供一些帮助。
于是，他抬起了另一只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夜空中那颗星辰的幻影，那微弱的联系因此而变得更加紧密。
通过提灯火焰的光影，他的意识因此而“体验”到了那个幻梦之中的感受——
一阵恍惚的眩晕之后，夏沐陡然感觉自己眼前一亮。
咸腥的海风有如真实一般拂过身周，他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摇晃，双目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柔和光芒刺的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那个心智的梦境，一个漂浮于蔚蓝海洋之上的梦境。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新奇看向周围，入眼所见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翻腾着，反射出耀眼的波光。
此刻在他脚下所踩踏着的，是一片木质甲板，身侧的金属船舷则被浪涛拍打着激起水花，而在身后不远处，则是一根高耸着正在冒出滚滚黑烟的巨大烟囱。
以这个世界如今的发展水平来看，这应该是一艘蒸汽动力船只。
夏沐在心中默默做出了分析，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甲板另一侧忙碌着的水手们。
黄昏的阳光从天空洒落，橙红色的光芒均匀披盖上了船员们的肩头，照亮了他们被晒的黝黑的皮肤，以及清晰可见的毛发。
在这一片忙碌而祥和的氛围当中，夏沐突然感觉到了心境的平和：从三个月前自己苏醒以来，那始终覆盖在他心头的紧张阴霾似乎也随之被驱散，一种莫名的触动随着血液流淌到了全身。
这是正常的、普通人们的工作与生活。
在这自己遥远而未知的迷茫异乡之中，也有着寻常的人类，也有着秩序与文明，他们以自己认知中所熟悉的方式生活着、忙碌着、追寻着，享受生命所带来的美好。
即便在这个世界的阴影中，掩藏着那些诡异扭曲之物，即便在这个世界的黑暗深处，有不可名状的亵渎邪恶所在。
但这都不可阻挡文明与秩序，始终向着美好与繁荣的方向延续下去。
而这一切，都将在光明之下得到见证。
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光明，自然的恩赐。
那废弃的实验室中，压抑逼仄，只有头顶的日光灯给与照明，而噩梦公馆，则始终被黑暗所笼罩，夜空中唯一的光明是那尘世众生所带来的点点星辉，至于那唯一一次踏入尘世，则不过是参加了一场阴暗地下的邪教徒聚会。
而现在，在一个普通人的梦境之中，夏沐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
虽然这阳光是幻梦中的虚假之物，可它给人所带来的体验却是真实的。
每一个正常的人类，都应该沐浴在光明之下。
他扬起面庞，感受着柔和光芒所带来的温暖，然后望向那光明投射而来的方向，双手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要拥抱这久违的晴空。
下一刻，他的表情与动作瞬间凝固。
被染成橘红的晚霞中，一轮炙热燃烧的火球静静悬于高空。
可这并非他所熟知的那个太阳。
无数像是伤疤一般的漆黑焦痕覆盖在高空那轮火球的表面，几乎将大半的炽热火焰都遮蔽其中，仔细看去，那些密密麻麻的焦黑灰暗之物甚至还在不断蠕动着，就像是某种活着的霉斑，正在不断腐蚀玷污那熊熊燃烧的光明烈焰。
大量肉眼可见的焦炭从这一轮炽热的火球上散落，无数的灰烬在其周围飘荡，并伴随着火球表面的焰流而沉浮不定，更有某种难明的熔融堆积物从火球上垂坠下落，仿佛是一堆被烧融的岩浆一般流淌而下，并渐渐冷却，化作某种漆黑黏稠的膏状物质，一直垂落到远方不可见的海天线下方。
似乎有某种不可名状的亵渎力量从世界的深处蔓延而出，突破了现实维度的封锁，将天上灼烧的太阳污染扭曲，并拖拽着要将其拉入深渊之中。
这并非落日的余晖，而是正午的烈日。
只是被那污秽亵渎之物所掩埋，炽热的光辉无法透过飘浮的灰烬落向大地。
这就是一个凡人梦境中的太阳。
是受到深渊的诡异影响而在梦境中产生的扭曲异变，还是这个世界的太阳本就如此？
暗影太阳……堕落的日轮……
夏沐口中喃喃着，他想起了噩梦信徒们对这个世界太阳的称呼。
原来深渊的污染早已突破至现实，并正在腐化扭曲着空中那一轮烈日。
这个世界正在堕入灭亡，深渊就是那末日回响的涟漪，而那代表着光明的太阳就是这一切的起始。
难以想象，文明在这无处不在的巨大扭曲异象影响下，居然依旧能够坚韧延续至今。
他的思绪猛然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目光与感知于提灯火焰的光影中收回，并将视线越过墓园，望向那无尽黑暗的远方。
在那里，一条扭曲难明的污秽触手从无尽之渊中伸出，带着亵渎黏稠的黑暗，刺穿了空中那层帷幔，一直延伸入繁星深处。
原来，这就是现实与深渊的最直接联系，这就是那触腕的真实样貌。
即便受到那层坚韧帷幔的庇护，但深渊的触手已经已经染指了现实，那一轮腐化的烈日就好像某个坏点，深深的扎根在了帷幔之上，并时刻辐射着整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将深渊的涟漪传播至现实。
圣钟会那群太阳信徒果然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甚至比噩梦信徒还要疯狂——他们居然将这亵渎堕落的日轮当做信奉对象。
夏沐盯着天空看了许久许久，直到那一轮被焦痕与灰烬所包裹的暗影太阳彻底刻印入他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