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专访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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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没有“规矩”的阴神世界

从桐口镇边缘山区飞往岳口镇的路上,大林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你什么时候去找的张圣君?”

“为什么会想到去找张圣君?”

“张圣君打下来的雷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难道是他监雷御史的身份加成?”

“他怎么就能轻易打杀了土地公,比你当初干掉城隍还利索?”

“他是土地公的顶头上司吗?为什么土地公见了他连还手都不敢,到最后都不敢鱼死网破,只想着跑?”

游野冷着脸,目光定定地看着,一言不发。

大林被看得心里发毛,呆呆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因为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开口说话。你刚才那么多问题,中间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我一直在想该从哪里开始插话才不至于显得自己没礼貌。”

游野的语气云淡风轻,可其中浓浓的讥讽意味是个人就能听出来,于是大林讪讪地挪开了目光,假装自己在欣赏远处黑乎乎的夜景。自从城隍庙一战正确认识自身处境以来,大林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刻;想想面对山主、城主、水主、暗鬼、乃至土地公、凌将军,似乎一直以来他都能心平气和地与每一个牛鬼蛇神展开交流。

直到今晚亲眼见到了三道雷霆。

张圣君出场所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如果说中国孩子这辈子听的第一个神魔传说故事大概率是《西游记》,那么永阳孩子这辈子听的第一个当地传奇故事大概就是张圣君。

这位爷在香火神界是个什么地位呢?刨掉几百年来他身上不断叠加的头衔不说,只说一个最直观的现象:虽然张圣君本身是道教闾山派传人,但是在永阳境内不分佛寺、道观,只要属于佛道两教体系的庙宇,但凡规模稍大一点,不是那种逼仄狭小、单门独户的“一居室”,神案上必然有张圣君一席之地。

比如最熟悉的,城隍庙里就有一尊张圣君神像,而且是独占了城隍庙的一座偏殿;只不过当初游野和于世安交手时不在那座殿里,所以才没见着。又比如白天刚刚去过的鳌头宫,虽然又破又小,凌将军旁边也有属于张圣君的一个独立神案。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永阳地面上,不管谁家的地盘、谁家的香火,张圣君都能从中分一杯羹——除非这庙里的神仙已经“穷”到自身难保了。至于主祀张圣君的庙社自然也为数不少,基本上遍布每一个乡镇,而且每一座都高大堂皇,不是土地庙那种三尺三的穷酸玩意儿。

“怎么现在换你不说话了,刚才话不是挺密,问题不是挺多的吗?”游野好不容易“抢”到开口的机会,那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嘲讽力度还在层层加码。

“你肯说就说,不说就憋着,看看是你难受还是我难受?”大林从尴尬中缓过神来,绝地反击的力度也不见小。正式认识这么长时间,他还不知道游野的性格么?多少带着点好为人师和好显摆的特质,尤其涉及阴神世界的知识和他自己的得意之作;事前故作神秘,事后恨不得跟那些影视剧解读博主一样,一帧一帧给你做解读,不过度算偷懒的那种。

不出大林所料,没多久游野就忍不住了。有时候倾诉欲和分享欲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影视剧里反派死于话多的情节虽然降智,但也不是没有心理学依据的。眼前这个夜游神还算好的,至少是把对手钉上棺材板埋了以后才开始说话。

“下午我去找土地公的时候,听他东拉西扯跟我打马虎眼,我就知道必须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得找个帮手来,一旦有个万一能帮我兜底。所以离开土地庙我就转头去找了张圣君。”

“主要原因是你没把握凭自己的本事干掉土地公,对吧?他确实比城隍、山主强得多。”——这是大林插话,游野斜乜一眼,不理不睬,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事实证明我未雨绸缪是正确的,土地公果然插手,把事情弄到最危险的局面。”游野在讲述过程中也没忘了自吹自擂,而且做得一点也不隐晦,“也不愧是张圣君啊,雷霆三震,就打杀了百里之地的地主!五雷天心正法炼出来的雷霆,天然就是牛鬼蛇神的克星……”

“你也被克制吗?”——大林又插话了,他显然比游野厉害得多,总能找到插话的机会。

这次游野没有装作听不见,而是直眉瞪眼凝视着大林,警告意味溢于言表;大林讪笑,赶紧设法转移注意力,问道:“为什么你找的是张圣君,而不是别的香火神?难道他就负责监管香火神守不守规矩?”

游野的语调慢悠悠地,语气却无比深沉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必须再一次提醒你,阴神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规矩’;或者说,并没有人类社会里那种明文宣示,赖以维持社会运转的规章制度。土地公有一句话说得很清楚,这里没有天庭,没有地府,并没有一个类似人间的朝廷或者政府来管理那些阴神。”

大林不解:“如果没有天庭……或者说任何管辖机构,那张圣君是以什么名义来的,又是以什么名义处决了土地公?”

“为什么要有名义?为什么要有一个你想象中来自‘上头’的命令之类的东西,他才能处决土地公?”游野慢悠悠地反问,平静的语气讲述着不能细想的内容,“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名义,那唯一的名义就是来自香火信众的愿念。”

大林摇头:“我不明白。”

“想成为一个香火神,首先得有信众为你供奉香火,其次,也要你自身愿意接受香火。但接受了香火,就意味着你也接受了随香火同时而来的、来自信众的各种要求,接受了信众施加于你身上的责任。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大林点头:“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香火是力量的源泉,也是限制香火神的枷锁;打城隍庙开始我就明白了。”

“正是如此。所以当土地公背离信众的愿念,不再履行其护佑农业生产的职责,甚至反过来破坏地力水脉,制造不毛之地的时候,他就等于主动与民众所供奉的香火做了切割,实质上已不再是一个香火神了。也正是有此前提,张圣君才能轻易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