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终章
基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开棺材盖的时候,那个穿着礼服的男孩缓缓地走了过来,手中握着一把熔金色的佩剑,背后的火光把他的影子投下,沉沉地映入基诺的眼底。
他太熟悉那把剑了,应该说秩序教会每一个人都太熟悉那把剑了,名为契约的神之佩剑,可此刻就这样被康坦握着,一个他看不起的虫子。曾经他只要微微用力,就能碾碎的一个人,可现在他居然在畏惧康坦,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康坦缓步前行,他的腰间插着三把佩剑,高山,挽歌和布兰奇送的铁剑。无与伦比的力量在他的身体深处爆发,他心底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双边缘逸散着光的眼睛缓缓地张开,那些仿佛锁链组成的线条凌乱如蛇。
那是谁?为什么会在他的心底浮现?为什么仿佛注视着他?
康坦冷冷地看着基诺,“一切都要规规矩矩按着秩序行,是么?”
眼球忽然震动了一下,基诺感到凶猛的威压,几乎要把他压垮。他盯着康坦的眼睛,从那里逸散出来的是威严,穿越灵魂的威严,好像高天之上审视众生的神明,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抹杀任何存在!他不理解,这座城市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力量,康坦的力量就仿佛完全掌握了这座城市!
“那已经是旧的教条!”基诺站起来,摘下头顶巍峨的神冠,悬浮在手心之上。
“那你的教条是?”康坦冷冷地说。
“我的教条?”基诺狂笑,神色里却隐藏不住胆怯,“我的教条就是信我者生!”
“可我和她们定了契约,她们不会死的。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自由,你知道吗,外面的世界应该很大吧,他们说有东方的帝国也有西方的帝国,不同的教会在大地上种子般散开,只要你想就能在任何一个地方找到自己的信仰,那些地方连我也没有去过没有见过,谁都不应该剥夺他们的自由,不仅仅是你。”康坦仰起头,看向寒流涌动的天空,这句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我?”基诺狂啸,神色癫狂,“开什么玩笑啊,你以为你们高尚?当年霍斯封锁全城的时候有问过所有人的想法吗?如果不是有人和我说,我至死都不会知道真相!他凭什么认定所有人都愿意为秩序之神付出生命,让一个死透了的神复活,为什么不再新造一个神!如果再造一个神,那个神只能是我!是我!因为我是注定的,是天选的!”
“好了,现在你注定去死。”康坦冷冷地说。
“凭你吗?”基诺眼神蛇一般扫过康坦手中的契约,“手握神的佩剑又怎样,拿着重剑的三岁小孩也不可能打得过赤手空拳的成年人,更何况是我!”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秒,一个澎湃至极的领域以基诺为中心张开了,寒流和火焰同时被吞噬进来,他把神冠高高捧起,脸上带着讥笑,阴影让他的鹰钩鼻无比立体,宛若某种传说里的恶魔。
“还没见过真正的超凡吧?”基诺点了一下面前的神冠。他惊喜地看着领域的成形,对面的康坦还是太过自信,以为握着契约就所向披靡,却从来没想过真正的超凡到底有多么的恐怖,即使是霍斯在面对他的时候也败退了,康坦的威严是可以解释的,被一把剑强行提升了位格,这种提升终究是虚无的,他怎么可能被这样的人击败。
太狂妄!太自大!太年轻!
这种人只有被他基诺踩在脚底的份。
康坦看见了涟漪,冰冷的黑水在脚底荡开,基诺的仪式魔法完成后,周围全是狂风的声音,在如同湖泊般的地面掀起一阵阵涟漪。康坦缓缓低下头,镜面一般的湖泊缓缓浮现出一张讥笑的脸,和康坦长相一模一样。
无数致命的魔法在基诺背后张开,是长矛是刀剑是光束是法阵,他面前的神冠闪着微光,古老的花纹流动,数以百计的各式各样的攻击同时激发,构成密不透风的网向着康坦倾泻而去,同时镜面里猛地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黑色的锁链缠绕在手臂,笔直地抓向康坦。
康坦手腕垂下,看见那一模一样的自己时,各种可怕的幻象出现在脑海里,又立刻破灭。电光火石般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水波荡漾的瞬间就扭曲出一幅幅画面,寒冷的山脉,高天云层流转,被冰雪封存的棺材,枯骨环绕,棺材已经打开,里面一双威严的瞳孔!
“去死!”
狂吼在耳边响起,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基诺在怒吼还是那个瞳孔的主人在怒吼,让他全身都立刻紧绷起来,好像血管里的血液都变成了沸腾的岩浆,燥热到想要狂啸。
密集的仪式魔法在康坦面前盛开,更多的仪式魔法滑入轨道,密集得能在空中发生碰撞,张开的环路花纹便如星辰包裹了康坦,汹涌的黑色气流从康坦的四周喷涌而出,整个领域都在震动。
火焰和光吞没了那个提着剑的身影,基诺把毕生掌握的仪式魔法全都施展出来,那些魔法甚至足以组成一个展览馆,让误入超凡世界的新手花上一辈子来领会,但这些全都被奢侈地抛了出去,不同的仪式魔法之间组成的连锁反应连基诺也想象不到,这是究极的进攻,即使在霍斯面前他也没有这么做,可在康坦面前,他不得不这么做,不这么做他就不安。
如此密集的攻击,简直就是灭世的火流,不亚于神明的进攻,无论是谁也该湮灭了吧?
基诺死死地注视着那团淹没康坦的火焰,在这个大型的仪式魔法“秩序之境”里,他就握着全部的权柄,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弱小的家伙存活?
可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竟然失去了对康坦的感应,康坦就像彻底从这个领域中消失了。
无论基诺怎么努力,感应到的都会一片空白。
他既惊恐又愤怒,发出狂怒的吼叫,神冠以惊人的速度旋转,又是无数的仪式魔法诞生,水面上升起数不清的面孔,每一个都带着幽怨的愤怒,向着水面外的一切发出吼叫,上天下地,这种高密度的攻击合拢,将覆盖整个领域,不可能有人还存活!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人被撕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降临了,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能感受到从天而降的威压,他不解地仰头,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事奉他的有千千,在他面前侍立的有万万,然而我不会是其中之一!”
竟然是基诺的背后传来寒冷的声音。
在他背后金色的火,像河流涌出。
分明只有火和光,分明嘈杂到震耳欲聋,可基诺只能听见那冰冷的声音,他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却也看见刺眼的锋利几乎要刺瞎他的双瞳。
火光中一双灰白的眼睛睁开了,从他面前天地都逃避,再无可见之处了。
康坦睁开眼睛,在他眼里,刀光剑影都消散了。一切声音都被滤掉了,只剩下剑鸣的清音。
根本不可能的角度,不可能的动作,被康坦完成了,他带着翩然的弧线和无可抗拒的权柄,切向基诺的胸口!他双目冰冷,平静地像是审判官或者挥剑斩花的骑士。
教堂的大钟在这一刻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音,刺耳的蜂鸣声席卷教堂,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耳朵。
最后一刻到了。
康坦和基诺擦肩而过,身后的火焰化为细长的轨迹。
契约出了鞘。但剑在穿刺的中途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蒙蒙的金色光华,在基诺的胸口处,繁花般盛开,下一瞬才重新收束到康坦的手中。剑鞘在同一时刻破裂,清脆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基诺此刻却不动如同尖塔,死死地看着胸口的空洞,白色的神袍滑落,地面上荡起水花。
从未有过这么漫长的一瞬间,那一瞬间明明只有一剑,可康坦仿佛刺出了一千一万次,每一刺都把他的身体捣碎,一点点吞噬,直到那个瞬间结束后,他已经成了近乎虚无的空壳。
而康坦仿佛站在天海尽头,把契约插进地面,豁然拔出高山,高山沉吟一声,插入地面,豁然拔出挽歌,挽歌上缠绕幽魂,插入地面。最后他拔出铁剑,缓缓地转身,轻轻地踏水而行,身后三把佩剑上剑光吞吐,宛如巨大的王座虚影。
基诺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他费尽心思计划的一切还是破灭了,一如他的胸口般空洞,他朝着康坦发出绝望的惨叫,在他眼里,康坦的身影变成了太古的魔神,提着裁决的利刃,看自己就像看已死之人。
康坦捡起了水面上的神袍,看了基诺一眼,目光空阔疏离。
他缓缓地披上那一袭白色的神袍。在秩序教会内部,只有两种信徒会穿白色的圣袍,要么你是刚刚入门的白衣修士,白色的袍子象征着你的稚嫩,要么你已经至高至圣,登上了教皇的宝座。地方的主教是绝对不能穿上这件神袍的,基诺穿上神袍本就是对神灵的僭越。
“你也是……和我一样的人……”基诺看见白袍的康坦,嘶嘶地勾起嘴角。
康坦漠无表情刺出铁剑,刺瞎了基诺的双眼,最后康坦投掷出铁剑,铁剑贯穿了基诺的额心,磅礴的大力带着他仰面倒下,黑暗对于他而言顷刻袭来,仿佛是黑色的海洋从天而降。
随着基诺的死亡,围困他们的领域开始消退了,而巨大的寒潮却开始袭来。分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十倍于之前的吵闹声爆发开了,康坦走到教堂的边缘,俯视下面茫然的众人,空中有一团坠落的烈火,那是劣质玩偶般的圣女,四肢无力地下垂,白裙化为黑烟,麻布缝制的面部看起来支离破碎,呆滞的眼睛看着康坦的方向。
是结束了吧……该结束了吧?
康坦这么想着,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静静地看着火焰完全吞噬劣质玩偶。
背后传来幽幽的呼吸声,康坦回头去看。
莱娅微笑地和康坦对视。
她头发是白的,裙子也是白的,白发在风中漫卷,白裙也在风中漫卷,风大了起来,冷白的寒流顺着女孩的衣服褶子溜走,她头顶即是天光,照耀得皮肤素白得像是冰雪。
这一刻就像诗句一般,极尽寂寞。
“杀死我。康坦。”莱娅轻声说,张开手臂拥抱着什么。
康坦已经筋疲力尽,默默地看着莱娅。
“康坦记得我和你说过么,暴食、贪婪、懒惰、嫉妒、骄傲、淫欲、愤怒,这就是我的全部啊。”莱娅轻声说。
“杀了你,这座圣域就会解除是吗?”
“是的。”
“你知道我是圣灵?”康坦问。
“从见到你第一刻我就明白了。”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圣域破开后,这里的人都会死吗?”
“不会,会陷入沉睡。但已经死掉的人会真正地死去。”
“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我说。”康坦问。
“那时候我说不出来,也做不到。”莱娅低声说。
“因为基诺?”
“是的。对不起。”
“原来如此。”康坦疲惫地笑笑,松开手中的铁剑,铁剑“叮当”一声倒地,清越的鸣声回荡在教堂里。
他缓缓地走出教堂,背影透着隐隐的悲意。
莱娅心中一时恍惚,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叫住这个男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和他对话,他们之间紧密相连,却又疏远如同云和大海。
最终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看着康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宝石的蓝光一闪而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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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纳河全部结了冰,冰面光滑如镜,康坦没见过这么平滑的冰面,干净得映照出他的面容。康坦找了一方小舟,躺在上面,冰面有坡度,所以能够顺利地往下滑,不像海浪一样摇晃,而是平稳到没有一点震动。
他闭上眼睛,身边放着高山挽歌和铁剑,契约留在了教堂里。他伸手按住剑锋,这些血腥的武器反而让他觉得有些暖意。在无依无靠的地方,握住了武器才能守住自我。而现在他能熟练地使用这些剑了,像个真正的剑法大师,但这丝毫没有让他开心起来。
冰晶落到肌肤上的感觉是凉凉的,冰面下没有冻住的水和蔷薇花瓣一起流过。
城市里的人被重置了一般,又一次忘却了所有,他们惊讶于突如其来的寒潮,裹上厚重的棉服,结冰的河面上滑过一个闭目的男孩时,他们都很惊讶,但看着他身上的白色神袍,又都默契地不敢说话,只能轻声细语地猜测男孩的身份。
如果极北城还存在,关于冰面上的男孩这个传言可能会成为新的传闻。大人们用这个故事吓唬小孩,不听话的孩子会被白色神袍的神官敲门带走,但也许有的男孩会崇拜那个传说里的白袍神官,期待被他带走,结交勇敢的骑士,成为史诗的勇者。
他应该去找一下希拉,但他不知道希拉还记不记得发生的事情,不过不记得也好,那些恐怖的画面也不用记住,就让它像流水一样逝去就好。他离开教堂前忘记了一件事,他不知道莱娅会不会选择自杀,她自杀应该也会破除这座圣域,但他没有再去想了,反正在这个城市里他孤身一人。
还真是被秩序之墙前的那个“康坦”说对了,在最后他真的孤身一人了。他有些不安,如果极北城圣域真的解除了,他该去哪呢?外面的世界也许很好,但一定有更多的危险,是他一个人能扛住的么?
街道边传出来悠扬的音乐,以这一刻为分界,极北城开始了新的一天。
他闭着眼,聆听整个世界的喧嚣。
基诺的死亡在短时间内对于极北城没有影响,上层的震动不会那么快地传导到下层,底层的人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在圣域的影响下,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多人的生活更像是一种有一定自我意识的程序。
君纳河的两岸逐渐热闹起来,关于冰面上白袍神官的议论多了起来。
“是教会的人吧?”
“这是什么新型的娱乐方式吗?”
“长得很帅啊。”
人们低声议论,尽管他们觉得自己足够低声了,但没料到这些声音全都流入了康坦的耳朵,整个城市的说话声康坦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声音让他觉得真实,围过来观看他的漂亮女孩也让他觉得有趣,女孩们都年轻漂亮,簇拥在一起传来清脆的笑声。只是所有的人都是成群结队,即使是一人走在街道上,也是有奔头的,比如工作或者回家,而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慢慢地在冰上滑着。
“今天天气这么冷,要不要和我进屋坐坐?”岸边传来男人的暗示。
是个爵士,风度翩翩,身边低头站着一个清丽的女孩。
康坦看了一眼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老男人想要带一个女孩回家的故事。男人是利萨爵士,女孩叫娜塔。
但娜塔看起来并不情愿,康坦猜测娜塔是陪酒女这样的身份,毕竟她的打扮很大胆,高高开叉的裙摆下露出白瓷般的大腿和蕾丝袜边。但除了这些,她的长相只能算普通,这大概也是利萨敢开口的原因,太美好的脸蛋他开不起价格,这种没什么人看上,又不算磕碜的人是最好得手的,更何况娜塔还很胆小,没开口几句话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么多够不够?”利萨抓着娜塔的手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上衣口袋。里面是厚厚一沓费尔金,这笔钱可以在黑市里买到十个女孩的贞操了。显然利萨并不是想全部都给女孩,只是在收网之前他总得抛出足够的诱惑,对于这些陪酒女而言,钱即是最好的诱饵。
娜塔摇摇头,想要立马离开。但利萨把他扯住了,让女孩在怀里转了一个圈扑到自己的胸膛前。利萨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怒意,按住娜塔的肩膀,伸出手抽了她一耳光。
“给你钱就不错了,还支支吾吾的。”
但他下一个耳光被凌空抓住了,利萨惊讶地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白色神袍男孩,他横在利萨的面前,肩膀那么宽阔,简直像一座山脉。
娜塔差点惊叫起来,面前的两位都不是她能得罪的,可现在两个似乎要因为她而打起来,不管是哪一方受伤了,她最后都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甚至还会因此收获牢狱之灾。
但康坦回头扫了娜塔一眼,那铅灰色的瞳孔让娜塔愣了一瞬。这样的瞳色真稀少啊,她一瞬间就对那个瞳色着了魔,她有种错觉,那人是个鬼魂或者幽灵,白色的神袍像是由寒冰凝成,又孤独又萧索,一如他铅灰色的眸子。
他不发一言地回了头,把利萨的手按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利萨在看见他身上神袍时就明白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而且从男孩手上传来惊人的大力让他感到恐惧,这个男孩简直像一把利刃,随时能够出鞘把他切开,所以利萨只能恶狠狠地甩手离开。
娜塔默默地看着康坦,这样一个男孩,风尘仆仆,她本来想赶紧离开,可她被他的眼神绊住了,她一直都有些害怕秩序教会,眼前这个男孩看起来也像秩序教会的人,可他倒不让娜塔觉得害怕,偏偏让人觉得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孤独。
娜塔忽然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勇气,她搂住康坦的脖子,吻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娜塔像只小猫那样趴在他宽阔的胸前,然后转身小步跑开,甚至不敢去问他的名字。她想反正这座城市就这么大,她总有机会再碰见他的。
康坦怔了一瞬,倒不是因为女孩亲了他,而是因为女孩跑开后,他看见不远处巷子的入口,三角形的阴影下,莱娅靠着墙,默默地注视着他。
“康坦,不用再等了,你早就该离开了。”莱娅轻声说。
“现在么?”
“现在。”
“你不怕死?”康坦问。
“我没和你说过我的经历吧?”莱娅说,“自从我成为圣女之后,所有人都称赞我的好,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康坦,我无时无刻不承受着良心的谴责。我被基诺控制着,在他的计谋之下,甚至无法死亡。你看看极北城,美好外表败坏其中,而我呢,其实是最大的始作俑者啊,如果不是我在各种场合美化基诺的行为,和他狼狈为奸,这座城市不会变成这样。当我警觉到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如此时,我才发现我哪能称得上圣女啊。像我这样的人早就该去死了。”
“只是这样吗?”
莱娅低眉,“而且我累了。”
“是吗?”康坦轻声问。
“是的,这座城市所有人都来自上升地,我们因为死亡教会而生,被秩序教会而维持着,即使我是所谓的‘圣子’,但这种虚幻的日子……康坦,我已经过够了,出了圣域,我们两个中就只可能有一个活着,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莱娅说。
“康坦,杀了我。”
这句话说得那么平静,好像只是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康坦微微皱眉,他皱眉时,眉宇像是弧刀,莱娅心里微微一痛,仿佛被那刀在心底轻轻划过。
康坦提起了剑,却没有刺下。
短暂的沉默后,莱娅忽然向前走了两步,猛地握住了康坦的手腕,那个瞬间风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觉得那么凉。
一只朴实的铁剑穿过她的胸口,风吹过时,发出雪风的呜咽。
康坦怔了一瞬,松开剑柄,默默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情绪,他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情绪。事到如今他也不难过,他在这个剧本里终于走到了一个结尾,该死的死了,现在他彻彻底底地自由了,他想应该点支烟,深吸后再躺进沙发里闭目,许久再吐出一道青色烟雾。
但有没有烟也不重要了,没什么重要的。
他默默地看向君纳河下流淌的花瓣,属于他的小舟在冰上掠过,要去向什么样的远方?
可莱娅看不到他的脸,她扶着墙坐下,默默地抬头看着被巷子切割成长条的天空,眼角无声地流下泪来。
她试着捏了捏自己的手,感受到手心的温度了,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幻觉。
冬天的寒意像薄薄的剑锋那样轻轻刮着她的身体。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墙壁就只有她一个人,外面寒风暴雪,她拼死抱着自己……如同没有明天。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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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