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瞎话
小乙闻听一愣,停了说的冷笑话,叹道:
“终于肯跟我说句话了?”
“不想说,可我怕你恨我…”
“有点儿,不像小时候了,你现在心眼儿多,更像这房安城了。”
“那就是恨…”
“哦哒、哦哒,然也~”
阿静闻听没有笑,也没有回应。
“竟敢欺负你嫂子,可气不?”
“我是你师姐,……唉,罢了,物是人非,随你吧。”
静静走了一段,等进了家门,官谷陡然看见粗汉剽悍的样子,不禁啧啧称奇,直道:
“你师伯当年真是没说错,你这孩子果然是异种奇蹇,这‘金蟾毒’非但没能要你命,还让你长出这么个大个子来……瞧这肩膀头,大膀子,小子,来,咱们屋里聊去。”
“师父爹,我这都是抡大锤抡的…可不是胳膊粗了,真跟那‘金蟾毒’没多大关系,倒是您和师伯给我开的方子厉害,调养的好,我可不是吃得多、长得快了,嘿嘿。”
师徒俩边说着话、边往院里走,阿静提着个底层盛着热水的食盒子,跟在后面,随俩人进了屋,待女孩将盒中菜肴端出来,放在堂中八仙桌上,总共四热一凉,五道精致菜肴、还有一瓷盆什锦炒饭。
官谷见到这桌上变出来的纸包鸡、红烧窝骨筋、脆甜鳝、椒盐干炸里脊和金汤蓑衣黄瓜,便是眼睛一亮,问闺女从哪儿买的佳肴。
阿静回爹爹说,是刚才去了趟东盏楼,小乙买的几个好菜、带过来孝敬爹爹的。官谷高兴,从屋中拿出坛陈年‘雪醅’,就着好菜,三人说说笑笑,就把晚饭解决了。
饭后,小乙亮出长匣中的宝器,乃是一柄演练用的绕指柔、另一柄实战用的长剑。那柄绕指柔虽轻薄,仅仅几张纸厚,却也是花铁所造,纹理若不惊波澜,官谷见了,直叹鼎福庄神技天下无双,更道:
“带她去了趟鼎福庄分号,挑了半天她都嫌重,正愁没给你妹妹置办着合手的演武行仗,你小子就给送来了,真是有眼力劲儿。”
待粗汉把另柄实战用的宝剑慢慢半拔出鞘,交到官谷手里,官大医缓缓将剑行出鞘,细细观瞧,这柄鼎福庄造锻的宝器,更让他师父叹为观止,只听小乙给父女二人推介道:
“此剑名唤‘镇海双飞燕’,剑长二尺八寸,重一斤,圆脊溜肩,陨铁混精钢锻造,纹似江入海滔,卷流急冲,后烧入石青料,更衬得地肌水纹似海浪波澜,剑格做燕子双飞,巧然成趣,柄作白玉,缠金丝,首作三瓣花环,缀蝴蝶十字袢飞穗,鞘作黄檀,外包鲨鱼皮,鱼皮硝练作淡青色,剑装云海纹,擎此剑在手,逍遥一世,灾祸不侵、福寿无边,一等丙级。”
阿静捧来宝剑,终于抹去了之前的哀愁,欢喜的不得了,对这柄‘镇海双飞燕’爱不释手,官谷见了女儿如此开心,跟小乙道:
“你这孩子可没虚度光阴,好小子、好小子,等你师伯游历回来,我定要把这宝剑给他品赏品赏。我们师兄弟,当年真没救错人,是块良才,将来好好琢磨,应能成大器。好好好!”
“谢谢老爹夸奖,我以后肯定往好了学。”
“你敢不学好,要不学好,我就给你扎成小狗儿!”阿静还如当年那般调皮神情,可如今这般娇媚,映在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脸上,却带一丝悲伤神色,更显得动人心魄。
“哦哒、哦哒!”小乙闻听女孩这话,忽然,又如儿时那般逗起了阿静。
“我才不会说‘哦哒’呢!”阿静撅着嘴,拍了粗汉一把,欣慰的憨笑着。
“待会儿我教你怎么养护这条子,养护工器都在这盒子里。”
俩小的正开心时,官谷忽然问道:
“我说臭小子,你这功夫恢复的怎样了?还能与妖鬼一合不能?你师伯最关心的,可能便是此事,我这边僻静,不妨你亮亮本事,让我瞧瞧。”
“嗯,那我就听师父的,小露一手。”
粗汉说着,突然并指如剑,引气于指掌,顿起光华,一颗明星闪闪、浮于小乙指尖,这下只把父女俩唬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待汉子将气星甩击出去,那星华拖着曳尾,闪落着星碎冲出,击在中堂里一块废砖之上,只听‘啪’声脆响,那砖应声粉碎,糊屑满地,官谷用手抚在心口,吃惊不已,叨念:
“鼎福庄的本家功夫,比我教你的灵龟八法厉害多了,今儿我真是开了眼了。”
此时,阿静更如做梦般,瞅着小乙,痴痴道:
“小乙,你这星星能照亮,倒是省火烛了…”
“那可不,还能烤鱼吃呢!可厉害了。”
“嗯,往后有你,啥都不怕了。”
阿静说笑过后,粗汉忽而想起一事,问道:
“要说这可怕之事,师父,您可知我们学院有怪谈之说?说地下还有墓葬,山湖中有鬼怪。”
“这个,问你妹妹,我可不新鲜小孩儿的玩意儿,丫头专爱扫听这些。”
转头去看小师姐,阿静红着脸托腮说道:
“嗯,有月桥定情、苦水井闹鬼,嗯…就说是跟月桥上告白的情侣都能终成眷属,再有,你们男徒住的西园,有个苦水井,淹死过好些人,传说闹鬼,可怕着呢,坟地的话倒是不知,还有鬼怪?你都哪儿听说的,可别吓我,晚上都不敢回去了。”
“我听他们瞎聊乱七八糟的,刚说有我不怕,这就给吓着了?”
阿静点点头,若有所思,看了看爹爹,叹了口气,又去饮茶。
“那跟冰云也差不多少,这也没啥特别稀奇的。”
“要想更稀奇啊,待你创造咯,惹祸精。”阿静会心一笑。
“…嘁…”
如此相谈甚欢,官谷没忘了正事,思来想去,为了掩饰小乙的功夫出了主意,他给孩儿开了强身健体的平补方剂,又叫闺女每月给小乙针灸通携次经络,如此,才能演全套的戏本,诓骗那些在暗处监视的不轨之徒,待到天色晚去,一番惜别,小乙告辞师父官谷,带着阿静溜溜达达的返回了学院。
路上阿静抱着演武行仗,只问了一句:
“你可有给我写过信?”
“两年零九个月,除了给师父的,六十五封……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我叔、婶战死,才明白师父为何这般做,可还是会给你写信,大概习惯了吧,往后该是不用了。”
阿静哭了,又笑,又哭,小乙望着萧月,无言,默默陪着她走,待把丫头送到风斋时,已快到闭院锁门的时候。
见阿静红着眼圈回来,手中多了柄绕指柔的细剑,叫屋里另三个女孩看了都是艳羡却又不解,阿静却也不说是小乙送的,只说是爹爹给自己置办来的,见同窗有些担忧,解释道:
“刚刚听闻南陵有位叔叔过世,心中有些波澜,哭了会子。”
珑儿何等聪明,一晚上琢磨来、琢磨去,便猜出个八九。
三年来,她只听小乙说过房安有位师姐,两个妹妹,再也没提别的,现下虽有忐忑,但还是能明白其中关节。
这会儿,便就会意的帮阿静解释,说起了南陵旧事,又替小乙掩饰粗鄙的‘锻师’身份,帮衬说着瞎话。
边说,丫头边捏了捏粗汉胳膊,见珑儿心思剔透,四个女娃聊得正是认真,小乙也安了心,告别四女,就回了自己寝庐安歇。
忙叨了一天,小乙心情略有沉重,回到寝庐,屋里除了玉轩,见又多了两个男子。
其一人高大文邹,十分俊逸,他手中总把着折扇、言谈俏皮、有些顽劣;另一人个头稍矮,性情老成、精明强干,身材匀称,长得结实憨厚。
待玉轩推介过,汉子才知,俩人都是松山堂同窗,那着长衫的憨厚小哥便是和羽儿定亲的陈亨,陈亨身旁那文雅高个、形容俊朗的美男子,是陈亨同乡,名叫徐珂,字大福,好说书,有个宝号叫作‘金钱子’,是西监郡军户世家,更乃是虎猇军统领徐晟家弟,自是器宇不凡。
几人相谈投机,聊到中夜还不曾睡,只把粗汉困得眼皮打架,大福还想继续,却被陈亨拦住话头,只说:
“日子长着呢,以后有你贫的,今儿个别太尽兴了,倒叫哥儿几个睡不了觉,该烦你了。”
大福闻罢,才用折扇一敲脑袋,看看窗外,已是月过中天,又瞧了瞧屋中月晷,才知到了丑时,四人匆匆去苦水井边,打水洗漱,这才安歇。
隔日,艳阳大好,小乙废了一番周折,去找兄长借用往年教本,却是找不着三哥小飐的踪迹,自己手里教本差了不少,再几日后,便要开堂授课,这会儿,汉子真有些着急了。
初到学院,打理闲杂事用了几日,待落停了,听紫穆说小飐入了鸣鹭‘鸶苼剑社’,小乙说要到社址去寻哥哥,周紫穆甚是惊讶,跳闹着也要陪着去。
“早不说你哥是紫凤大侠,还墨迹啥,快走~”
“哎呦,掐着我肉啦,轻点儿、轻点儿,喝了生鸡血似的。”
‘鸶苼剑社’社址设在演武场北边大屋‘讲武堂’,‘讲武堂’正对门前影壁背后的阅兵台,台上有幢威武的定军鼓,巨鼓背后的山墙上,端正书撰着一个大大的‘德’字,以示习武者以德为先,表明学院重礼重节的育人志尚。
小乙和紫穆观瞧着演武场的景致,有说有笑聊着哥哥的杂事,憨子不明白从小练刀的三哥咋进了剑社,到了社址,不曾想还没进门,就听见里边吵了起来。
“剑社不收你们几个,尔等苟且行止、指爪不端,上回来社里走访,赶上师妹在衣厢换箭袖,你们竟然撩开衣帐就往里观瞧,说什么不经意?没理你们,我们去功房演武,回来师妹就发现衣物不见了,敢说不是你们干的?”
“少血口喷人,你有据证吗?无凭无据,就敢诋毁我们清誉,什么腌臜货色!呸。”
“莫凰大少可是今科探花,你空口白牙攀咬得上吗?!”
“你们~!!!滚~!鸶苼剑社绝不会收尔等飞天氓棍!斯文败类!”
小乙听闻‘斯文败类’,忽然想起黄小兔儿说的那个人,倒是记得叫莫什么,他站在社址门口遐思索忆,不想被轰出来的三人撞个满怀,那三人见小乙身边的紫穆姝媚可人,不知打哪儿来得邪火,竟还冲他‘呸’了一声。
他这儿正莫名其妙,里面来个油滑公子查问道:
“你们有何贵干?”
“哦,家兄金小飐,这位是我同科周师妹,特来看望家兄,不知…?”
“嗨,陆白~,是小飐家老幺,你快来!”
经油滑公子召唤,来了个更油滑的少爷,瞅了他眼啧啧称奇,道:
“小乙对吧,我是陆白、这是陈金,你哥这两天跟社头带着社里好手出去公干,嘱咐我俩要是你寻来,好好招待,这位师妹也快进来,喝茶吃点心。”
小乙见他俩市井的很,好攀谈,瞅准机会,直言不讳询问道:
“哎,陆师兄、陈师兄,你们知道这学院怪谈之说呗?啥水怪、山鬼、秘道、坟地还有宝的。”
“昂?”陈金闻听,不禁皱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