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万骨同至，百死无生
鲜血爬动着。
爬到书卷前，鲜血从末端分出道道小枝，脱离地面，仿佛一根根触手，延伸到书堆之中。
慕容璃觉得身体好像坠入了冰窖里面，漆黑，寒冷无比，生命力正慢慢离开自己的躯体，就连喉咙里的呼叫声，也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
女子猛地收手，回过身去。
她似乎先知先觉，感应到有人上门，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有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房门之外。
“报告主人。”
“山门之下，敌人杀过来了。”
女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来得好快，我果然没看错人。这和尚，也是个痴情胚子。”
“不只是那和尚。”
黑影没有抬头，继续禀报：
“孤魂林中的哨岗被一个个拔除，跟在那和尚身后，还来了许多……恐怕，敌人已经倾巢而出。”
那些自顾内讧的伪君子，居然也会团结一心，出城而来？
女子对这个消息感到一丝惊讶，但也不过一丝而已。
调虎离山，对自己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岂不正好。归无惨还在界州府附近，让他动手罢。”
“是！”
黑影告退。
如果只是为了屠杀平民，那么，能够不断唤醒并操纵死尸的归无惨，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就算界州府中，还有那么一二好手留下来，也阻止不了。只要尸潮的蔓延开始滚雪球，就算杀了归无惨，也无济于事。
——再说了，自己并不需要严格达成界州府人口死亡三分之一以上这个目标。随着功力逐渐恢复，气运封印对自己的压制也越来越弱。只需要再死上那么七八千人，就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自己手里还有弥真带过来的另外半截玉笛，和这小娃娃呢？
看了一眼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发冷，在地上微微颤抖的慕容璃。
这女子，恶名“和乐天女”，又曾化名“如迦女”的她，笑得十分自信。
书页吸收了慕容璃的血，哪怕只有一丁点，都已经发生剧烈的变化，正在逐渐褪去原本的墨迹，浮现出一行行隐藏千年的字句。
如迦女屏退端木妪，毫不理会痛苦的慕容璃，怡然自得地翻阅起来。
这些密文中的一小部分，是道尊手书当年与知音共同演奏过的乐曲。而在这些曲谱的末尾，都另有注脚，引向另外一部分经文。
沿着注脚读过去，如迦女再次惊讶于道尊的深情和天才。
原来当年道尊深深怀念知音的时候，手书曲谱，聊以遣怀。
当时，他正困惑于如何能够从灵显境突破至归真境，于是满腔思念与心中思考的问题互相交织，居然不自觉中以乐理为基础，创下了一门全新的功法！
这个功法，就是十三州第一份指引修炼者突破灵显境、步入归真境的旨要。
——可惜，此法对于自己来说毫无用处。
如迦女心生遗憾，正要放下道尊残卷，忽然在卷末又翻看到一些新的内容。
这些文字，详细记载了道尊布设“护城大阵”与“气运封印”两大阵法时的思路、尝试、挫折与改进，相当于道尊千年以前的工作笔记。
以如迦女的修为，她甚至不需要通读，只要略微看到几个关键词，就能举一反三，理清思路，反过来弄明白如何破解封印！
握持残卷的手微微颤抖。
如迦女激动不已：
自己一身修为，只因一时上头想要吞没灵脉中的无穷能量，导致被封印了两年——
终于，封印要解开了！
……
而远在界州府的归无惨，自然不知道如迦女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背负药箱，一身行脚医生的装束，藏身城外三十里左右的小树林中，远远收到主人传来的消息：
是时候屠城了。
杀的人越多，气运封印就越弱，主人的修为就能更早一刻回归。
这就是归无惨以及千魈主、丹虬子、乞伏妪、趸公等等，这七个主人亲命下属共同的夙愿。
归无惨将背后的药箱放到地上。
箱门砰地飞开，从里面爬出来无数漆黑、多足、难以名状的生物，转眼间就像泥牛入海般消失在地面不见。
半晌，归无惨感觉到足下传来沉沉的地鸣震动。
准备已经就绪。
归无惨催动毕生功力，直到青筋暴现，七窍流血！
“万骨朝宗术”虽然是他自己钻研得来的功法，但经过主人点拨，辅以多年来跋山涉水找寻的天地珍宝，如今威力已非同小可，甚至能做到这样的事——
山野丘壑之下，一道巨蛇似的树根卷起泥沙岩块，翻上地表，横在归无惨面前，连地面也随之颤抖。
那些不可名状的多足漆黑虫子聚集到树根表面，然后钻入其中。
阵阵鼓噪声后，树皮寸寸裂开，从树体内咆哮着奔出一股股带着腐臭的巨浪……
界州府，城外。
林咎之带着两名阴阳二气门的弟子，正结成三才阵法，奔行在山岭之间。
他们得令，今日道军出征，界州府城防空虚，是以必须加紧巡逻，以防备妖魔趁虚而入。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咎之心里总起伏着一阵不祥的预感。
突然，巡天道兄弟们赠给他的一面铜镜，开始异动。
林咎之驻步，对齐天地阴阳方位，让铜镜为自己指引——
远远眺望到的画面，让他脸色惨白。
只见地平线上，草木之间，隐约有许多黄白色的身影攒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速接近着自己。再仔细瞧，才看清楚这些一片片不自然摆动的身影，竟然腐肉淋漓、面目溃烂，都是一具具行尸！
“快、快回城禀报掌门……”
“僵尸！”
“僵尸攻城了！”
然而，这些由修真者尸骸被唤醒而化成的行尸，其力量、速度、强度远胜凡人。
有一些死前修为甚高的肉体，甚至能轻易追上炼气境的弟子。
逃命中。
林咎之身边的两名弟子接连中招倒地。
以极短的瞬间回头看，隐约看见死去的弟子扭曲着四肢从地上爬了起来，化身不死者，成为来袭的亡灵大军中的一员。
操纵死尸之法，林咎之素有听闻，但从来没听说过有何方妖魔，能同时驱动成千上万的行尸奔走、攻袭。
界州动乱经年。
死在界州的修真者、武者、凡人，不计其数。
难道这一切，都是妖魔为了发动尸潮攻城这一天，所做的准备？
一柄生锈的飞剑从脑后袭来，林咎之略微躲开，飞剑深深刺入路旁的树木中。
林咎之心中大感酸楚：
这把剑，是两年前死在接天崖上，自己同门师兄的佩剑！
如果师兄还活在人世，以师兄的修为，这一剑绝对已经取了自己性命。
无数为了对抗妖魔而牺牲的同道，居然不得安息，被制作成了尸傀，以生前五六成左右的功力给敌人当走狗！
一想到这里，林咎之再也忍不住泪水。
距离界州府还有七八里路，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城中！
“蠢货！”
一声暴喝打断了林咎之的思路，只见林咎之的师父，政应道人从天而降。
政应道人怒声道：
“这些无知无识的死物，你怎么能带回城中！快随我来，将它们引入山林！”
林咎之这才如梦初醒：“是！”
然而，就算师徒两人接连以飞剑斩杀十多头行尸，浩浩荡荡的尸潮仍然不管不顾地往界州府开去。
甚至就连林咎之两人，在几具行尸悍不畏死的扑袭之下，都险象环生。
望着蚂蚁般从山林间涌出的行尸大军，政应道人一声长叹：
“不只是‘万籁尸椿’，居然连厉州的‘阴魂蛊’都落入了那妖女之手。”
“我阴阳二气门数百年来，日夜提防，就是为了不让妖人收集到这些天材地宝，促使万骨朝宗术大成，谁知，始终功亏一篑！”
“难道，上天真不佑我界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