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寸心何必，尘封千年
慕容璃怔怔看着手中书卷，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赶紧胡乱将手里的东西往书堆中一塞：
“是谁？快出去！”
原来是一个面目可憎，后背佝偻的老妇，双手捧着木盘走了进来。
这老妇两眼鼓出，下巴深陷，面相十分丑陋，令慕容璃感到头皮发麻。不过，看清楚木盘上托着一份面饼和蒸肉以后，慕容璃再怎么警惕，也忍不住齿根下有唾液分泌出来。
老妇把木盆放下，看都不看慕容璃一眼，转身离去。
看来，那个自称主人的妖女，似乎并不打算把自己饿死。
慕容璃略微安心，片刻犹豫之后，决定把心一横：
——就算有毒，也胜过饿死！
面饼发干，蒸肉无味，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慕容璃来说，滋味却绝不亚于过往吃过的珍馐，她风卷残云似的将饼肉吃得干净。
饭后，慕容璃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后边，将耳朵贴上去。
“小丫头。别费劲了，主人有令，你不能从这里出去。”
干干瘪瘪的声音从门板另一边传来。
那个送饭的老妇，似乎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在偷听外界的动静。
慕容璃气鼓鼓地对答：
“关你什么事！死老太婆！”
老妇没再出声。
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挑衅，慕容璃感到兴趣索然，又在房中转了两圈，正无聊之际，突发奇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那些老得发虫的书本里面都写了什么？
慕容璃弯腰把乱糟糟的书本都抱到桌上，一卷一卷地翻阅起来。
什么“浩浩茫茫，与造化钧其符契”、什么“彗星出，则知鳣鱼之方死；日月蚀，则识骐驎之共斗”之类，艰辛生僻，拗口难懂，慕容璃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小脑袋发昏。
耐着性子翻下去，忽然见到一份模糊的书页，正是刚才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以后、发生变化的那一份。
“咦？”
慕容璃情不自禁轻声惊讶。
只见原本晦涩的经文已经消退不见，从底下显露出来的却不是字句，而是她十分熟悉的乐谱。
从七岁那一年起，慕容璃就求着爹给她安排乐师传授琴理，常年熟习之下，慕容璃对于各种乐器的古谱都能看得个七七八八。
至于为什么小小的她会执着于弹琴，可能是因为从琴声之中，能够依稀接近记忆中面容已经模糊的娘亲吧。
手中的书，只有其中一页纸浮现了乐谱，但就这一页纸的内容就已经让慕容璃足以看明白：
这不就是自己练了许多年的“月流高岗”吗？
为什么娘亲喜爱的曲子，会出现在接天崖？
似乎是慕容璃不寻常的惊叹声引起了守卫警觉，那老妇又推门进来，瞪眼叫道：
“小丫头，快坐定了！勿要乱动……”
这一次，慕容璃没有再掩藏书卷，因为这些本是房间里的东西，乐谱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秘密，因此她没理会老妇，只是看着手中的书发呆。
不料，老妇瞄见了慕容璃面前的书本后，反应特别强烈。
“你这是！”
慕容璃被老妇喘着粗气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
老妇凑过来，眯着眼睛打量片刻，嘴里喃喃道：
“阴阳残卷，卷藏阴阳……你这小妮子，是怎么破解其中的秘密？”
然后，不顾慕容璃充满疑问的眼神，老妇风一般转身出门，关上门扉。不久后，门外隐隐有对话声从远到近：
“……？端木妪，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老身亲眼所见！”
这一次推门而入的，是那纱裙飘飘的妖艳女子。
名为端木妪的老妇恭敬跟在女子身后。
慕容璃看见那女子神色有异，退缩了几分，女子直接把慕容璃手中的经书夺了过去，只看了一下，眼神中便闪烁过无数种情绪。
“居然真的是你！”
“我随手抓来的小娃娃，身上居然当真流淌着道尊之血！”
惊讶、怀疑、喜悦一重重交相混杂，那女子的自言自语近似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数百年来，杀过的慕容氏又何止一二十人，没有一个能给我答案！我又怎么想得到，道尊后人的血脉居然流传在凡人之中！”
“这一关节，恐怕连阴阳二气门的那些牛鼻子也不知道……”
女子看向慕容璃的表情，仿佛要将她剥得精光。
“……否则，以正道那些伪君子的德性，若被他们得知道尊后人都是一群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怎么还容得下你、还有你的血亲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慕容璃被女子陡然发生的剧变吓得惊恐莫名，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
“你是怎么让这些字出现的？”
女子已经全然没有妖娆风度，森着脸逼问。
这一瞬间，慕容璃只有一个想法：
——若是被她知道自己的眼泪有神奇功效，只怕立即就要折磨自己直到不成人样，哭得泪干才罢休！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随手翻着玩……”
看不出女子有没有相信慕容璃的话。
又听她问：
“这上面写了什么？”
“是一首曲子。”
“曲子？”
这个回答，似乎就连深知内情的女子，也没有想到，她沉默片刻，若有所悟般自言自语：
“是了。难怪道尊留下的遗物，是两半玉笛。”
“笛兮笛兮，何以不鸣？痛哉伊人兮，何以不应……”
“笛既不鸣，哀且断之。伊人既逝，阴阳绝之……”
慕容璃大感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女子忽然小声念起难懂的诗辞又是什么意思。心想：这些妖魔，果然一个个癫狂无状，自己这条小命恐怕等不到弥真来救了！
女子从怀中取出半截玉笛。
“道尊的笛子失去知音，从此不再发声，所以才被折成两半。”
“一半藏在知音的墓中，镇守宗门气运封印，以免界鼎落入异族之手；另一半，藏在他和那知音相遇的山中，镇守护城大阵，以代代保护身为凡人的知音后裔，千年不绝。”
“哼！好一个痴情男子！”
女子忿怒的神色之中，又浮现出一丝怜悯和哀叹。
随后，她又将视线投向慕容璃。
“你不肯说实话，也无妨。”
“这些书页里满满都是道尊的痴情，想必，只要感应到那位知音女子的气息，书页自然就会恢复原本的面貌。”
“我经脉和宝地中的界鼎相连，虽然受气运封印所连累，被封住了不少修为，可想要施展一些皮毛之法，却还不难。”
危机感，在慕容璃心中油然而生。
“放心，我已经承诺要将你完璧奉还，不能给你娇嫩的身体留下一丝伤痕。哼哼，所以只好请你身体里面的血，自觉流出来了！”
女子五爪一伸，黑气缭绕于慕容璃身上。
沉重、缠紧的感觉包裹住自己。
慕容璃尖声惨叫，匍匐在地上，一丝殷红的血从她雪白的指尖缓缓流出，仿佛有生命一般爬向散落满地的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