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行向旧日
列车缓缓的启动了。
宁川站在列车的头部，看着列车像是乘风破浪一般破开了眼前的黑暗。
「独眼」在宁川的身前缓缓的旋转着，看上去就像是在计算着路线——一片暗红色转瞬即逝，而「独眼」也像是找到了什么一般，迅速的锁定了目标。
在锁定了前方之后，列车的方向轻微的偏转，向着前方缓慢而又坚定的行驶着。
很快，那片暗红色就在宁川的眼前愈发的变大，迅速的占据了他的整片视野。
就像是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一般，在列车的前端触及到那片暗红色的同时，前方的暗红色毫不退让的矗立在那里。
不过，这片暗红色波动了一下，在列车的撞击下迅速的破裂，腐臭的气味在宁川的鼻间传来，给了宁川一种列车现在正在被腐烂物包裹的错觉。
而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在残破的建筑之上，一道道或是暗红色或是鲜红色的血肉攀附在上面；在一些细长的建筑结构之上还悬挂着一些暗红色的絮状物。
这些絮状物在空中飘摇，看上去极为恶心。
列车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姿态强行插入了城市之中，一时间周围的建筑横飞，破碎和坍塌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制动声在宁川的耳边响起，列车的速度缓慢了下来，最终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完全停下。
在列车停下之后，只听“啪嗒”一声，些许暗红色的血点滴落了下来，滴在了宁川前方的玻璃之上。
暗红色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红，最终在列车的「规则」之下消失不见，宁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面色沉凝的走下了列车。
现在，这里的情况其实不是太好。
在得到「贪婪原罪」之后，宁川强行从外空间（虚空）之中将作为「异构体」的列车呼唤到这里，让列车带着自己来到这个时间点，是因为他要将存在于“过去”的污染清除。
在走出列车的同时，宁川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在自己的心中快速的回顾了一番自己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事情。
他现在所在的时间点实际上用正常的方式是无法到达的——也就是说，如果不乘坐专列锁定目的地的话，就算是宁川也无法到达这里。
因为在恶魔阿格硫斯死亡之后，原本被污染分开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就开始了合并。
在合并完成之前，“过去”的变化依旧能够影响到“现在”和“未来”而宁川现在则是乘坐着专列来到了……稍早于他击杀恶魔的时刻。
也就是，污染在莫特城内爆发的时刻。
宁川觉得自己的列车比“贪婪天平”好用多了，自己不仅仅能够借助列车的规则来控制“死亡”，还能乘坐着列车抵达自己想要抵达的任何地方。
过去影响未来，而现在艾登他们就在未来。宁川张开自己的双臂，仿佛在这一刻和列车融为了一体。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之前在每一次宁川尝试将周围的环境同化道和列车车厢内类似、以此来使用自身的权柄之时，宁川都会有着类似的感受。
只不过，这次的感受格外的敏锐。
宁川感受到了列车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了一体，他的身影仿佛在莫特城的上空不断的拔高。
很快，他不断上升的视线就缓缓的停了下来，他注视着自己面前红雾弥漫的莫特城，寻找着那个正在让业已畸变的时空重新融合到一起的“焦点”。
宁川看到了那个焦点，鲜红色的雾气从那里喷薄而出，将周围的暗红迅速的染成鲜红。
鲜红色的云雾形成了一片红海，而在莫特城之外的地方却并不是宁川印象之中的荒野，而是一片虚无的灰暗。
在莫特城的两侧，两道高大到宛如通天彻地的绝壁出现在那里——但倘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并非绝壁，而是半截单薄的车厢。
整个莫特城都被装进了列车上的最后一截车厢之中。
点点金色的光芒在宁川的眼中浮现，他调动起自己体内的「贪婪原罪」，双臂缓缓下压，让他面前的红雾激起了层层的波纹。
宁川的双手缓缓用力，将在不断翻涌着的红雾朝着两边拨开——在红雾被拨开之后，一个个人影就浮现在了之前被红雾完全掩盖的街道之上。
这些人影就像是宁川之前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些人一样，他们的身上穿着暗红的衣装，神色木然、动作机械的做着各自的事。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这些暗红色地方人影身上散出，让他们的动作停顿在了此时。
宁川的身影在城市之中再度浮现，他信步向着前方走去，眼中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他从一个行人的身侧经过，那个行人体内的光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向着宁川的位置缓缓飘去。
这金色光点破体而出，很快，外层的金光快速的被周围向鲜红转变的红色同化，从中分裂出了一枚小一号的光点，涌入了宁川的体内。
这些鲜红色的光点是他们体内的那些被「腐烂」污染的命运。
掌握着原罪的虚空大魔们有着近似于神灵的权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祂们的位格和神等同。
而「贪婪原罪」又有着夺取他人命运的能力，而「腐烂」只是繁茂之神流下的血液。
也正是如此，持有「贪婪原罪」的宁川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出这样在别人看来宛如神迹的动作。
只不过，有些小小的副作用。
「贪婪原罪」不满的在宁川的体内咆哮着，似乎在渴求着那些完整的命运。
无形的贪婪在宁川的心中膨胀，似乎要将宁川的一切完全吞噬，以此来惩戒自己宿主的僭越。
宁川轻轻的撇了一眼无形的“贪婪”：
“回去。”
淡淡的灰色光芒几乎在瞬间就在宁川的体内形成了一条条大小等同的“环”。这些环型体就像是一个鸟笼一般将「贪婪原罪」死死的锁死在了那里。
宁川继续抽取着「贪婪原罪」的权柄——点点金光从“鸟笼”中透出，让原本还在闹腾的「贪婪原罪」逐渐没了脾气。
每当他从一个行人的身侧走过，他们身上的污染就会在短时间内彻底消散，虽然还被凝固在那里，但是身上的暗红已经彻底消失，浮现出了原本的颜色。
……
肯特旅馆的主人老肯特推着手推车，在街道上匆匆忙忙的走着。
现在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是他却准备去采购一些食物以供明天提供给几位客人。
兜兜转转，他走到了肯特旅馆的门口，忽然，他站立在原地愣愣的望着已经有些破旧的招牌，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在路灯的照耀下，他颤颤巍巍的从自己的口袋之中取出了一根自己用烟草卷成的烟，在点燃烟雾、深深地吸了几口之后，老肯特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他在自己的口袋之中摸索了一下，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取了出来。
照片上面的是一个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女人，她面容姣好，露着淡淡的微笑。
老肯特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张照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只是一言不发。他的神色一时间有些颓丧，待手中的卷烟燃尽，老肯特才将这张照片收起。
他重新推起自己面前的推车，准备将这些食物送进旅店内的厨房——在列车上的几人到来之前，老肯特的酒馆只有晚上才需要营业，因此老肯特也没有准备明天早上的食材。
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一个裹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蜷缩在旅馆旁边一动不动。
老肯特看着这道人影倒在那里，心中不由得跳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紧张。
他连忙向着前方走了两步，走到这个裹着长袍的黑色身影身边坐了下来，轻轻的推了推眼前的黑袍人的肩膀，试图将他从“昏迷”的状态之中唤醒：
“你、先生，你还能听见我说的话嘛？”
老肯特用手推了两下黑袍人的肩膀，发现他没有一点动静，不由得在自己的心中嘀咕了两句：
他不会是患了什么重病才倒在这里的吧……
就在老肯特准备将黑袍人拖进旅馆一楼的大堂时，黑袍人却忽然沉闷的咳嗽了一下，些许鲜红从他的口中流出，和黑色的长袍混成了一团。
黑袍人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眼前的老肯特，然而黑袍人只是朝着他摆了摆手，用手撑着旁边的墙壁，向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老肯特犹豫了一下，高声的朝着他喊道：
“先生，先在我这歇息一下，喝点水、吃些东西吧！——你看上去病的很严重，来这里休息一下，不需要钱！”
黑袍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一边扶着墙，一边缓慢的转过身……仿佛这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我不能停在这里。”黑袍人像是在回答老肯特的问题，又像是在梦呓一般：“时间要来不及了……”
“啊？”听到黑袍人的话，老肯特的眼睛瞪了一下，在反应了过来之后才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你是生病了吗？教会的牧师或许能够帮你……”
“我没生病。”黑袍人打断了老肯特的话，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语气之间却是有着些许彷徨：“但我现在不应该在这里……我需要敲钟了。”
“额……”老肯特思索了半天才从自己的心中冒出一道猜测：“你是这边的敲钟人？时间还早呢，最少还有几个小时……”
敲钟人是铎玛王国、乃至于其他信仰繁茂之神的国家里各大城市之中都有的一个职业。
虽然现在在铎玛王国之中已经有了很多完全由机械和蒸汽驱动的钟楼，但是“敲钟人”这个职业还是传承了下来。
在神话的传说之中，他们将在白天到来之前敲响代表光明的钟声。这象征着人们“呼唤”出了代表着让作物生长的白天——意味着又是被神灵祝福的一天。
“敲钟人……”黑袍人疑惑的将这个单词咀嚼了一遍：“我，或许是吧。”
“那你更是得好好的休息一下。”老肯特急匆匆的说道：
“很多生了病的人都是太累了才倒下来的……他们很多人倒下了都没能起来。你现在看上去很严重，但或许是神的恩赐，你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倒下来。你运气好，就更不能浪费这份好运了……”
黑袍人听着老肯特絮絮叨叨的说着，忽然，黑袍人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老先生，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问题？”老肯特愣了一下：“什么问题？”
“你觉得……”黑袍人眯了眯眼睛：“这是你今天第几次在晚上采购食物？”
这……老肯特感觉自己的思维忽然停滞了下来，黑袍人说的听上去有些奇怪、有些荒诞，但是……
老肯特竭尽全力的思索着。
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在晚上采购食物？
黑袍人沉默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老肯特的身体上迅速的覆盖上了一层暗红，就像是被覆盖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蜡。
“……果然，这里的时间还是在不断重复，污染要爆发了。”
黑袍人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在淡淡的雾气之中，一尊尊暗红色的“蜡像”在周围矗立。黑袍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缓缓的转过身，刚想抬脚，却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今天是第一次啊？你、你这问的算是什么话啊……”
这道声音之中还带着些许的莫名其妙——黑袍人飞快转过身，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肯特。
老肯特身上覆盖着的那层“蜡”迅速的融化——而他本人却是对此毫无所觉。
忽然，黑袍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只金色的眼睛镶嵌在天空之中，似乎在向着这里注视。
“不要敲钟，艾登先生。”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黑袍人的身后响起，黑袍人隐藏在兜帽之后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人站在自己的背后。
“列车长先生……”身披黑袍的艾登语气之中难藏喜悦：“您成功了？”
“嗯，赶上了。甚至还来的及来这里一趟。”宁川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眼前的红色雾气，平静的开口说道：
“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