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吻
伊迪娅只记得自己握住了枪把，摁下了击锤，恶魔朝他们鞠了个躬，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谷仓里。
一些关于手枪和赌局的知识流进脑海。她将在赌局中旁观那个雇佣兵的人生，这个过程不会太长，就像看一部电影。她可以在自己觉得合适的时候开枪，打碎第四面墙，进入他的世界，用语言蛊惑他，诱使他做出脱离轨道的事情。
如果成功，他的一部分灵魂便会因此迷失。这一枪就算是中了。
一个男孩从她面前跑过。他好像看不见自己，径直奔向了马厩里的一匹白马，高举双手抱住了它的头。
伊迪娅绕到男孩侧面，她之前也在别人脸上看见过类似的快乐。那种被触动的感觉隐约撬动了一下她的心。
男孩把草料和方糖填进白马错开的口吻中，白马瞪着眼珠子喷着鼻息，男孩欢快地咯咯大笑。
“你该出去交点朋友。”
伊迪娅抬头，看向眼前陌生的男人，她此前从未见过他，但不知为何，她丝毫不觉得对方出现在此时此地有任何不妥。他就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
“舅舅不让我出去。”伊迪娅回答道。
“你不该听他的话，他根本没把你当家人！”男人加大了音量，“你以为顺从就能得到他的爱吗？他只是在你身上发泄失去亲人的痛苦，你只是个打不坏的沙包！”
“他怨恨你，他夺走你喜欢的一切，就是想让你痛苦！跟他一样痛苦！”
“你不能原谅他！你明白吗？”
伊迪娅看着男人，她有点没跟上对方的思路：“可是我并没有觉得痛苦啊。”
“格鲁，你在哪呢？该吃饭了。”
伊迪娅循声扭头，只见一个戴着方格头巾的金发女人走进了谷仓的大门，她边走边喊，直到走到男孩身后，伸手抚上了他的头，男孩才放开白马，扭头一溜烟跑出了谷仓。
女人目送男孩跑远，转头看向白马，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他更喜欢你，是吗？”
……
十月底，天已经凉了，社区的居民们开始往篱笆上缠彩灯，街道上摆满了雕刻得没那么好的南瓜。
万圣节前夜，夕阳刚落下，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出了家门，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到一起，挨家挨户要糖。
对于更大的孩子们，要糖已经太过幼稚，他们有了更成熟的活动。
迪恩在篱笆前最后整理了一次胸前的拉巴领，他伸出中指沾了沾嘴角，用口红模拟血液好像有点奇怪，再说了，正常的吸血鬼也不应该把食物吃得到处都是。
他于是抽出手帕抹掉嘴角的妆，对着挂在篱笆上的幽灵微笑了一下，挺直腰板走进花园。
他在门口按响门铃，没过多久，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老绅士打开了门。
老人审视着门前的年轻人。
“嗨，您好。”迪恩语气拘谨而认真，“我是迪恩，迪恩·霍斯特。我来接埃斯利小姐去舞会。”
老人皱起半边脸，闷闷地“嗯”了一声，回头喊道：“伊迪娅！”
半分钟后，穿着黑色蕾丝长裙，一副哥特寡妇打扮的伊迪娅从门后走了出来，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摆弄她的裙摆和丝带，直到伊迪娅完全踏上门前的地毯才罢手。
“哇……哇哦。”迪恩心脏如遭重击，愣在了原地。
“晚上好。”伊迪娅向他礼貌的微笑。
老人喝醒了断线的迪恩：“嘿，小子，九点之前把她送回来，否则你的父母就要为你伤心了，明白吗？”
迪恩如梦初醒：“是，埃斯利先生。”
老人关上门，夫妇间的争吵声隐约可闻。
“你认真的？哥特女巫？我告诉过你把她打扮成天使！”
“哦，得了吧，老东西，你以为现在是几几年？1936吗？”
迪恩僵硬地微笑了一下，他悄悄搓了搓手，说道：“我们走吧。”
“我还没有考驾照，老爸不同意把车借给我，但我想，嗯……也许你会愿意跟我走过去。”
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矮小的妖魔鬼怪们不时从他们身边经过。
“嘿，我想先说一声谢谢，谢谢你愿意答应跟我一起去化装舞会……天，鲍勃一定会嫉妒死的……哦，抱歉，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炫耀什么的，我只是……我的意思是……你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
迪恩不时瞟向路边的车窗玻璃，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不敢直视身旁的女孩。他猜到自己的手会流很多汗，所以提前戴上了手套，却没想到自己会连提出牵手都不敢。
“嗯……我们明年就要毕业了，你想去哪所高中？我是说……”
他不停地絮叨着，他知道伊迪娅不怎么爱说话，她平时在班里就没什么存在感。为了不冷场，他做了很多功课。
“那个……我听说了你之前的事情，我想说我对你父母的事……还有你舅舅一家的事情感到很抱歉。意外总是会发生的不是吗，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上天堂的。”
与他们身高相近的鬼怪多了起来，路边停了不少很酷的车子。迪恩从没觉得通往学校体育馆的路这么短过。
“嘿，迪恩！”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迪恩回过头，一个兽人摘下面具，露出鲍勃那张胖嘟嘟的脸，他的目光从伊迪娅身上晃过，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鬼？”
鲍勃身边穿着裙装的女兽人也摘下面具，他的一头金色长发随之滑落，那居然是鲍勃的双胞胎弟弟。他眼中同样露出遭到背叛的目光：“迪恩，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抱歉，我们明天再聊。”迪恩尴尬的笑了两下，抓起伊迪娅的手朝体育馆逃了过去。他在爬上台阶时意识到自己终于牵到了她的手，心中顿时感到万分激动。随后他又意识到她没有拒绝自己的这一举动，他的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放满零食和饮料的长桌在礼堂中间围出了舞池，几位穿着常服的老师守在门边和看台上。他们得确保没有学生在隐秘的角落里玩得太过火。
舞会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有人扫荡零食，有人耳鬓厮磨，有人霸占舞池中央，有人一心想早点离场。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香气和新鲜的荷尔蒙，鲍勃和弟弟气势汹汹地在场内巡逻，悲愤地搜索迪恩的身影。
迪恩把伊迪娅牵进舞池，他们把手搭在对方肩上，跳最简单的舞蹈。
伊迪娅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她好奇地东张西望。迪恩对此感到庆幸，在伊迪娅移开目光的时间里，他争分夺秒地偷看她的脸庞。
欢乐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晚上八点，舞会散场。那些受欢迎的人已经提前约定好了下一场派对的地方。他们马不停蹄地奔向某位小团体核心人物的豪宅，没有老师的监督，他们将在那里开展更大胆的活动。
迪恩和伊迪娅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上的路灯并不很多，每走出一段黑暗，迪恩的心就紧得愈发难受。
当看到埃斯利家立在路边的邮箱时，迪恩终于无法忍受。在路灯旁的阴影中，他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个憋在心里会让他难受终生的请求：“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伊迪娅微微仰起头看向他，她想了一会儿，回道：“可以。”
迪恩眼前一黑，但他挺住了。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确保它不会太干也不会太湿。
他微微俯身，贴向伊迪娅的脸颊，女孩清澈的灰色瞳孔不断靠近，他感受到了轻柔的鼻息，接着，他碰到了那双柔软的唇瓣。
他知道自己的姿势一定很滑稽。月下的初吻总是很窘迫。大概过了半分钟，他匆忙抬起头，女孩的嘴唇微微张着，黑色的唇彩被擦得有些模糊。
迪恩试探着伸出双手，搂住了伊迪娅的腰。他恍惚地望着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伊迪娅忽然笑了，这是迪恩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笑容。
“要再亲一下么？”她问道。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火，烧掉了迪恩全部的矜持。他热烈地吻了上去，某一刻，他感觉到伊迪娅的手也搂上了自己的腰，他的牙齿为此颤抖了一下，咬到了挤进齿间的柔软。
他没有感到疼痛。下一秒，一丝腥涩渗入舌尖，他急忙退开，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伊迪娅轻笑着说道，她唇上的伤口几乎微不可察，“你今晚是吸血鬼嘛。”
迪恩兴奋得无言以对。
离九点大概还有些时间，但他们身后逐渐传来了散场的同学们聊天欢笑的声音。他于是把伊迪娅送回到家门口，约定明天再见，随后转身朝自家走去。
走到路口，他回头望了一眼，伊迪娅还站在原处，他朝她挥手。
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下一秒，一辆消防车疾驰而过，把他卷进了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