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寿典大乱
“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是峨嵋一蛇仙。只为思凡把山下,与青儿来到圣湖边……”
人间的戏,时常牵扯些妖鬼传说,十分有趣。若是平常,叶澜止定要扎根舞台下,使劲儿把戏看。可今夜是夺取千重鼎的紧要关头,她只顾着左顾右盼,盼着净渠赶紧出现。
“灰雀,乱看什么?!”夜裘面露不悦。
叶澜止连忙低了头,“没有,只是觉得方才那蔺子言太过放肆,想看看他在做什么,以防他与坤少主联手,对您不利。”
“老三是个粉头子,不足为虑。”夜裘思虑一番,道,“不过,蔺子言毕竟是仙门中人……你跟去看看,小心行事。若有不妥,立刻回报!”
“是!”
夜裘寻到老城主,一道迎宾去也,好在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拉拉好感。
叶澜止趁机跑路,四处寻找净渠的身影。可是十分奇怪,本该早点出现在拉好感的场面中的夜奚为何迟迟不到?连带着跟随夜奚的净渠也不见踪影。
“奚少主到——”
随着一声传报,夜奚终于出现。他身着华贵的鹅黄色锦衣,瞧着很有王者的派头。与夜裘单枪匹马地出现不同,夜奚身后跟了长长一队守卫,他们的武器装备较之昨日有了明显的升级,看来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守卫们甫一进门,便立刻行动起来,到了各自的站位守好。夜奚则前去寻老城主,跟着一道迎宾拉好感去也。夜裘夜奚兄弟俩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一时半刻当是顾不着别处了,叶澜止立刻朝净渠变作的守卫身边小跑过去。
“净……”
叶澜止正欲招呼,净渠仙君却睬也不睬她,径自从她身旁走过。
叶澜止咬了咬唇,心里把他祖宗八代招呼了一遍,忽而瞧见他方才走过之处,落下一粒丹药。她连忙捡起丹药,躲到隐蔽处查看。丹药在她掌心灼烧成火,却并不烫人,只见火中现出几行字:千重鼎异变,可以咒法改之,护好己身,勿忧。
叶澜止气得把丹药掷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又偷看我的心,混蛋!”
等拿到千重鼎,换回自个儿的身体,她一定要跟净渠划清界限。从此她修她的妖力,他走他的仙途,老死不相往来!
戏声止,优伶退,幕帘落,宾客尽已入席。
老城主登上台去,向来宾道谢,并宣布自个儿今儿将退位让贤,择出新的咸阴城主。
底下宾客一阵喧哗,望向立在戏台下方左侧的夜裘和立在右侧的夜奚,纷纷猜测谁会是赢家。
“儿子们皆十分优秀,令人难以抉择。素闻千重鼎择胜主而栖,今日,孤便将择主之机,交于此鼎。敲击十声之后,选中之人身上便会产生相同回响。还望列位屏息凝神,莫要发出扰乱之音。”
听闻此语,宾客们连忙噤了声,把嘴巴封得牢牢的,静候今晚最精彩的好戏。
只见老城主自袖中抽出一只青铜锤,飞身而起,悬于千重鼎之侧,以锤击鼎。
轰……轰……轰……
悠远的钟声荡漾开来,声势震耳捶心,令闻者神魂俱颤。
叶澜止心魂一荡,大呼不妙。老城主不会千重鼎的咒诀,他这么击鼎,纯粹做做样子而已。可为何她的魂魄不受控制地震颤,连用变身丹变化的灰雀躯体也渐有缩小之势?她忙望向净渠,他倒是镇定得很,半丝变化也无。
不成,关键时刻,要忍!
叶澜止忙翻出药葫芦,将所有的变身丹吞入口中,然而震颤之感并未消失,反而愈发强烈。她捂住心口,左右查看,欲寻个角落躲一躲,忽然间,震颤消失了,身体恢复灰雀的模样大小,仿佛方才不过幻觉一场。
夜裘与夜奚俱是十分有自信的模样,等着自己的身躯产生相同回响。
待十声钟声落锤,回响终于响起,夜裘立马变了脸色,他无法相信,这回响竟是从夜奚身上荡漾开的。
“不,这不可能!”夜裘冲上去,揪住夜奚的衣领,要将对方的衣服撕开,“你定是使了诈!”
夜奚冷静地微笑,用力掰开夜裘的手,“大哥,别太激动,承让了。”
“奚儿,上来吧。”老城主慈爱地望着夜奚,向他伸手示意。
“父亲!”夜裘不服。
“裘儿,千重鼎既已择主,你也该定心定神,日后好生辅佐奚儿。你们还是好兄弟嘛。”
夜裘恼怒,脸上横肉猛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件死物身上!
夜奚登上戏台阶梯,每登一步,心中豪气便汹涌十分。多年宏愿,今朝实现!
轰……轰……轰……
突然,夜奚身上的回荡之声消失,另一阵钟声从宾客中央荡漾开来。众人大吃一惊,忙循声望去,便见夜坤公子垂手立于后方,头顶灵光乍亮,身上钟鸣漾漾。
“什么情况?”
这下可热闹了。
一只鼎择了俩“胜主”,谁才是真的?
老城主与夜奚两脸蒙圈儿,不知如何收场。
“这……这个……”老城主清了清嗓子,道,“可能……也许……大概……搞错了?”
“没有,奴家绝没有错!”
夜奚腰间一闪,忽地从腰带中滚出一个小美人儿来,竟是老城主最为宠爱的那位小妾。
小妾“扑通”跪在台上,惶恐至极,“城主一直属意奚少主,奴家是听了城主的吩咐,在奚少主身上制造钟声的,绝没有弄错,求城主莫要处罚奴家……”
众宾客一片哗然。
夜裘又惊又恨,飞身上台,掐住小妾的脖子,凶狠质问:“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二姐!叶澜止见状,忙冲上前去。二姐丹素变身老城主的小妾,诱他取出千重鼎。此时丹素应该退到了宾客席上,伺机而动才对,怎会在此时出现在台上,又说出那样危险的话?把夜裘惹恼了,丹素性命不保!
澜止焦急万分,急于将丹素救下,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向前倾,双腿却好似被人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怎么会这样?她越是用力,越是无法摆脱,眼睁睁看着台上凶险的情景。她在心中默念:二姐,说点儿软话,哄哄夜裘啊!
“裘少主息……息怒,”小妾被掐得面色紫胀,“城主他说,您生性凶残,煞气太重,没有管理之才……唯有奚少主才是最好的……”
“够了!”夜裘狂怒,全身煞气汹涌而出,如一团燃烧的黑火。他手腕一动,扭断小妾的脖子,似扔一块抹布一般将她扔下戏台。
那小妾立时断了气,妖身化作一只钟鼓。
叶澜止怔了怔,原来是只钟鼓修炼的小妖,并非丹素。
“父亲啊,父亲,您骗我骗得好苦啊!”夜裘逼近老城主,满目赤红,“我为您、为守着咸阴城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修炼煞术,每日承受煞气噬体之痛,眼看着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在你眼里,就是生性凶残?!”
夜奚挡在老城主身边,厉声喝道:“大胆夜裘,你要弑父吗?!来人,将这逆贼拿下!”
守卫们大喝一声:“在!”随即冲上前来,攻向夜裘。
“哼,你们以为,我会没有半点准备吗?”夜裘冷笑,“灰雀。”
忽然被点名,叶澜止愣了一下。
“灰雀!”
“有!”叶澜止跳起来,惊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恢复了。方才动弹不得的境况绝非幻觉,莫非是有人故意用法术限制了她的行动?是谁?会否方才身体的震颤也是此人所为?
澜止尚未来得及一个个排查嫌疑人,便听得夜裘一声厉喝:“集合咸阴军!”
“这个……”叶澜止有些为难,看夜裘这神态,可不是简单地闹闹脾气,怕是已经被激怒了,要玩票大的,“少主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毕竟一家人,别……别太冲动……”
“咸阴军听令!”夜裘没有理会她,直接仰天而吼,额间兽角钻出,齿间犬牙裂出,似一头发了疯的猛兽,“杀!!!”
会场之外,咸阴军飞身而起,狂声呼啸以应和主帅。他们甫一落下,便与守卫厮打起来,霎时间刀枪剑戟噼里啪啦地怼,到处都是断手断脚、血浆脑花儿。
昨日还同为守护咸阴城的战友,今日却是你死我亡的敌人。
宾客们骚动不已,他们尽是咸阴城人,妖法功夫什么都会,完全可以立刻投入战局。可是,如此紧张对峙的局势之下,如何站队?
帮夜裘?此人确乎是个凶残的角色,他若赢了,日后跟着吃香喝辣可以,万一忤逆他一星半点,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帮夜奚?他可是老城主钦定的继承者,帮他有利于巩固和咸阴城主的交情,然则夜裘力量更强,此时出手帮夜奚,那是铁定要得罪夜裘的,更没好日子过。
帮夜坤?嗨,那纯粹是千重鼎闹出来的大乌龙。
更何况,遑论夜裘夜奚夜坤,那是那他们一家子的内斗。关起门来好办事,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啊,我刚刚想起来,家里衣裳还没收。”
“啊,老娘风湿骨痛犯了,得回去贴狗皮膏药也!”
“啊,对对对,我媳妇儿今儿要生蛋,我得回去看看。”
台上夜裘和夜奚打得风生水起,台下咸阴军和守卫打得血花儿四溅,宾客们望望天、望望地,不约而同地开始寻个托词尿遁。有的化为飞禽飞跑,有的拈个遁地术钻跑,有的则捡了双方打仗的空隙落跑。
叶澜止看着这越发混乱的场面,挠了挠头皮。
原来的戏本子不是这样写的呀!这……这咋就跑偏了呢?
“怎么不趁乱去拿千重鼎呢?”一个温柔惑人的声音携着桃花香缭绕在她耳边,“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我的小公主?”
叶澜止心下一紧,“是你在背后捣鬼!”
“在背后捣鬼的,是公主你呀。”夜坤笑道,“如此聪慧的小公主,令吾心如焚火,情难自禁。只要能助你一臂之力,便是毁了这座城,吾亦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