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闲聊

你不知道，在你被恩蔷送出长安城的两日前，他特意进宫，请求面圣。

易遇屏退众人，和恩蔷坐在仓池旁的风凉亭内饮茶。

亭外大雨连绵，雨滴扑打着仓池里的荷花。

整片荷花丛，最靠近岸边的一排被人剪去不少作插瓶去了，如今只剩下一边荷叶和光秃秃的竿子，大煞风景。

易遇看着那些荷花竿子，眼眸黯然如漫天积压的雨云。

恩蔷：“陛下心情不佳，这是怎么了？”

易遇冷色望向恩蔷，问道：“前夜，等在安定门下的马车，是你帮她安排的？”

恩蔷坐正身体向易遇拱手躬身行礼，淡淡笑着道：“陛下恕罪，娘娘突然找到微臣下令让微臣准备车子，微臣也不能不帮忙啊。”

易遇问：“那她有没有说，让你把她送去哪里？”

恩蔷：“娘娘让微臣将她送去西狄。”

“西狄？”易遇凝眉，“她为什么要去西狄？”

恩蔷：“据娘娘所说，公主殿下现在人在西狄。”

“公主？！”易遇眼里有了一丝惊诧，恍然间又若有若无地绽放出了粉色的花瓣，唇角也忍不住扬了扬，“原来是个女孩，我一直以为也是个……真好……”

恩蔷仔细看着易遇的神情，歪头问道：“看陛下的神情，不像是不喜欢孩子的啊？”

易遇皱眉，问恩蔷：“什么？”

恩蔷回忆了一下说：“微臣记得娘娘那时怀孕时，闲来无事便会来教坊听曲儿。她那时跟微臣闲聊时说过，陛下您素来不喜欢孩子，如果和您一起去买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那您一定是不会要花生和莲子的。”

易遇一开始没听懂恩蔷在说什么，稍微一细想后，他倒立了眉峰：“她这又是把谁的罪名加到了我的头上！”

恩蔷虽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追问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您其实没有不喜欢喽？”

易遇苦闷的神情里带着冤枉：“我虽然不喜欢孩童聒噪，也觉得他们过于幼小，照顾起来要耗费太多精力和心血。但是她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恩蔷了然：“微臣也觉得奇怪，陛下对太子殿下尚且万般宠爱，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

“……”易遇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问向恩蔷，“对了，她有没有跟你说，公主在西狄的什么地方？”

恩蔷：“微臣只知道是当时娘娘是让她曾经救助过的西狄铁勒部族把公主殿下带走的，具体带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易遇听到恩蔷这么说，神色当即紧张了起来：“她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把女儿交给外族人！”

易遇此刻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他十年来把九州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关于孩子的踪迹。

因为按照易遇的想法，你怎么说也会把女儿送到养尊处优吃穿不愁的氏族大家，最起码也得是高门大户，怎么可能把女儿交给一群连固定居所都没有的外族流浪者。

他这些年习惯了苏星对小太子的精心细致，当下想想自己女儿竟然在一群西狄野蛮的游牧民族手里，不由得脸色铁青。

恩蔷见易遇神情骤变，赶紧劝道：“陛下，娘娘能把公主殿下交给铁勒部族，肯定经过了全盘的考虑。”

易遇瞥向恩蔷：“全盘考虑？你确定在说她？”

“呃……”恩蔷尴尬笑笑，“至少公主殿下身边有宋延他们保护，应该很安全，陛下不用担心。”

恩蔷刚说完这句，只见天空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瞬间闪过，接着雷声轰隆，吓得恩蔷忍不住缩了下肩膀。

看起来，大雨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易遇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放松了肩膀，整个人无力地后靠在了椅背上。

易遇向来不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疲惫和困怠，现在这个模样，是他自己也感到有些撑不住了。

在恩蔷眼中，从他认识易遇的第一天起，在他的眼里，易遇一直是一个温驯谦和、万事周到、游刃有余的人，即使他做了皇帝，他也始终星驰电走，运筹帷幄，可是唯独他在面对先生的事时，好像永远都摸不清头脑，找不到方向。

易遇扶着额头，揉了揉眉角，问：“恩蔷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恩蔷：“陛下，微臣有一个提议，不过得先请陛下恕罪。”

易遇：“嗯。”

恩蔷说：“微臣觉得，既然娘娘想去西狄找公主殿下，您不如就让她去……”

恩蔷话还没说完，易遇“唰”地一下就变冷了：“你说什么？！”

“陛下，”恩蔷前倾着身子，苦口相劝，“无论娘娘表面上对公主殿下如何不在意，但母女连心，她心底怎会完全不挂念。我猜她是因为一直觉得陛下不喜欢孩子，所以才想要自己一个人前往西狄寻找公主殿下。”

易遇：“……”

恩蔷：“再就是，如今陛下您下一步的计划过于危险，其实将娘娘送往西狄，既能确保到时候娘娘不会又自顾自地做出什么行动打乱了您的计划，也能让娘娘暂时脱离长安城的范围，远离危险。”

待恩蔷讲完，易遇凝眉开始思考恩蔷所说的话，他想了想说：“……你说得很对，让她走可以保护她。”

恩蔷见易遇态度有所松动，继续道：“第三，娘娘现在还是在跟您置气。她本就是个欢脱的性格，您这么一直关着她，她除了生气也就罢了，哪天真憋闷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可怎么办呀？”

易遇：“……。”

恩蔷：“所以微臣建议，您不如先暂时放放手，让微臣的人假装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她出未央宫，再派人护送她前往西狄。这样就既可以让娘娘出门散散心，又可以知道公主殿下的下落。”

紧接着，恩蔷就把如何通过尚功局送你出宫的全部安排告诉了易遇。

易遇听后，微微摇头：“你这个安排看似天衣无缝，但她会很快就看出破绽，你根本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恩蔷：“确实，只要出宫路上一路顺遂，娘娘就会起疑。但是这不正好，娘娘知道您还是由着她的性子时，肯定能消不少气。”

易遇知道恩蔷说得在理，思考许久后，带着一丝不舍同意了恩蔷的提议。

接着，他专门挑选了一支精英队伍，暗中护送你城前往西狄，心中所想唯有你一路平安。

……

二十多天后，西狄，丹霞山谷。

翠绿的胡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在树下，一条极为清澈的河流如玉带般流过毛毯一般的草甸。

有马儿在河边饮水，几只牛羊边走边吃着草。

宋延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从刚烤好的兔子身上削下一只兔腿，递给身边头发乱糟糟一身小羊皮猎手装的女孩。

小女孩铅灰色的眼睛又大又亮，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被烤得外焦里嫩的兔腿，毫不犹豫上嘴就撕下来一大口肉，嘎叽嘎叽地大口嚼了起来，边吃边说：“义父，虽然娄姨姨做的饭非常好吃，可一点都赶不上你烤的肉。”

宋延浅笑了一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既然你喜欢，那么下次再有猎物，我教你。”

女孩一听，立即撇嘴不屑道：“不要，这肉好吃是好吃，但我才不要学做饭，我只想跟义父学如何捕猎。”

宋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好，我们阿雅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

阿雅一听，喜笑颜开：“义父最好了！”

正当宋延带着阿雅有说有笑地一起吃着烤兔肉时，突然有一铁勒族人跑了过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宋延说：“宋延大人，我们刚刚在谷外拦截了一支长安来的商队，里面有个女人开口就说，她是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