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陈循:废立之事得尽快!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御门之前,今天是内阁首辅陈循和吏部尚书王直当值。
而礼部尚书胡濙、兵部尚书于谦,还有新任的户部尚书周忱三人,则是在各自衙门里睡觉,防备紧急情况的出现。
入秋的北京,风沙不是一般的大,即便是刚下过一场雨,但水干后风一吹,一层尘土就遮了过来。
伸手裹了裹身上的衣物,王直的心头只觉得无比的寒冷。
今天又有新的土木堡之战的溃兵被接应了回来,各科道御史给事中不敢怠慢,挑了几个把总之类的给送回了京城。
傍晚时分,郕王回府后,王直令人将几个把总带到了御门前,亲自询问土木堡之战时的情形。
秩比正七品的把总,都已经是现在逃回来的京营士卒中,官职最高的了。
土木堡之战,大明军队阵型一动,瓦剌人就四面冲杀,击破大阵后开始进行分割,对于四散逃命的溃兵,瓦剌人要么不管不顾,要么就驱赶其冲击还能保持编制的明军。
正在组织军队进行防御的中高级别将官,是瓦剌人的优先攻击目标。
如今,正在招揽溃兵的御史给事中,是一个都督、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正副千户类的中高级将领都没能找到。
“现在,想要守住京城,就看郕王和于谦有什么办法了。”
将手中的热茶放在桌上,陈循挥了挥手,示意将几个跪着的士卒带走,叹了口气道。
“方才,兵部送来宣府的急报,也先挟持陛下,往西去了。”
“杨洪估计,要不了多久,还会有寇边的消息传来。”
“。。。”
听到陈循的话,王直的手一阵颤抖。
寇边,这个一直用在敌人的词语,现在被用在了皇帝的身上。
现在,整个北关的将领,都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想要大明边关不再出问题,就必须要给将领们释压。
而这个释压的办法,只能是换个皇帝,而最方便的就是让郕王登基。
朱见深?
且不说一个实岁不满两岁的皇帝天下会不会认,就朱见深是朱祁镇儿子这一点,你别说给将领们释压了,你那是给将领们加压。
皇帝他老子叫门,你给挡在外面,待到日后皇帝长大,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而且,老爹叫门儿不开,这是不孝,儒家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宗法体系,真扛不住这么造啊。
当年司马懿杀曹爽,违背洛水誓言之举,那不止是脏了一条洛水,更是造成了整个社会道德体系的崩塌。
如果大明弄出个爹叫门儿不开的事情出来,各地藩王、将领的心恐怕都会躁动起来。
现在只有郕王或者别的什么王登基,换个皇帝,用皇室内部倾轧来避免礼法上的撕裂,避免造成更大的社会问题。
“你也打算跟着于谦做吗?”
听出了陈循话中的意思,王直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于谦打算行废立之举,这在六部尚书中,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郕王已经动了那心思,现在我们扶郕王上位,日后朝堂上,我们还能说的上话,能让陛下留一丝血脉在世,亦可从长计议。”
又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陈循转头幽幽的看着王直道。
“现在京中缺乏主将,于谦也在调集人手运粮。等到事情结束后,就要开始练兵了。”
“今日我同大都督闲谈,郕王军略很是娴熟,而他与于谦所说的话,更是有亲自练兵之意。”
“如果真让郕王走了那一步,君不见李唐武门之变,太子李建成府上无有一丝血脉留存。”
陈循的意思很明确,留得有用之身,才能计较将来。
你这个时候和郕王硬顶,他恐怕就拿你开刀了。
“。。。”
听到陈循的话,王直眉头颤抖。
半晌之后,却听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今之时,国家全赖仰仗于侍郎了,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一百个王直,也是处理不了的啊。”
“哎。”
坐在屏风后面,听着吏部尚书王直和翰林大学士陈循的话,兴安深深的叹了口气。
王直这话,就是放权给于谦,让他放手施为的意思了。
现在的大明,不能内斗。
“皇爷,郕王。”
抬头看向屋顶的梁柱,兴安此刻的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他是安南人。
说好听点儿,叫永乐五年,从安南来到大明。
说现实点儿,是永乐五年,张辅伐安南,俘获了一批聪明俊秀的孩童,阉割后送入了宫廷。
兴安、金英、王瑾等人,一同被送到了当时的好圣孙儿朱瞻基的身边。
朱祁钰和朱祁镇兄弟俩,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但这三人在朱祁镇眼中,也是分个高低贵贱的。
恩,同为安南批次的太孙潜邸太监,兴安与金英都已经混到司礼监,成了巨头之一。
而王瑾,这个帮朱瞻基在宫外养儿子的太监,孙太后或者朱祁镇,对他那是相当的防备,根本就没继续放回到郕王身边,而是派到外面去做平邓茂七的京营火器监军了。
这是个什么级别的事情呢?
监军主官是曹吉祥,王瑾是副手。
王瑾是混的连宣德期进宫的王振的干儿子曹吉祥都不如。
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兴安伸手摸了把眼泪。
作为伺候了朱瞻基一辈子,后来又伺候朱祁镇的太监,他今年都已经六十了,实在是没有想到,还要见识一次大臣行废立之举啊。
而且,他还不能不表示支持。
刚才陈循劝王直忍住,要留有用之身以图后事的话,不止是对王直说,也是在对他,对宫里的太后说的。
现在想要守住京城,凝聚人心,就只有一个选择,郕王。
胡濙说了不选郕王,选其他藩王登基,因为那代表着帝位移系,宫里的太后位置都得尴尬,更别说是他这个太监了。
谁让朱瞻基就留下俩儿子呢。
而现在陈循的话则是在告诉他们,这个时候必须要果断,快些让于谦行了废立之举,黑锅必须要让朝臣来背,不能等到郕王练兵抓住军权之后玩篡位。
那样的话,郕王必然会搞大清洗,到时候不止是朱祁镇,就连他留下的那三个儿子也都得死。
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望着窗外的月亮,兴安的喉咙中传出一阵嘶吼。
“老奴愧对先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