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咿呀！”
一声高亢婉转的戏腔从西郊破败的戏楼中响起。
花衫美人轻挪细步，翩然登场，一颦一笑，摄人心魂，珠圆玉润的唱声传入梅子衿耳际。
……
朝朝暮暮在山岗。
遭不幸吾的母命早丧，
撇下了安敬思来牧羊。
自那日闲游独龙岗，
偶遇道人叙衷肠：
他道我容貌非凡相，
……
梅子衿愣了一下，她触景生情的想到了罹难的宫主冷清婵。心有触感，远远瞧着戏台上的青衣，恍惚中，觉得自己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逐渐的和对方重叠在了一起。
她的意识中也出现了一座戏台，自己在台上蹁跹起舞。
这种带入越来越深时，梅子衿红唇轻启，情不自禁唱出了出来，“高峰叠翠人来往，青山绿水心欢畅。将身且把山岗上，清风拂面百花香……”
她这一唱，顿然就将学习飘花宫绝学时被林宴说教积累下来的所有委屈都倾诉了出来，且她的声音如泉水咚咚，每一字都落在了调上，音色之出众，竟然超出了台上戏子。
“宫主竟然有这样一副唱戏的好嗓子！”边上的飘花宫弟子惊讶的看了一眼梅子衿，夸赞说道。
梅子衿一愣，将自己从先前定魂的状态收了回来，内心想着：“如果修行武功也如听戏学戏这般简单多好！”
林宴填鸭式的传授了两日武功，看着梅子衿苦不堪言的样子，便让其休息半日，顺便到集市购买一些生活物品。
西郊鱼龙混杂，帮派林立，下九流的汇聚之地多青神道修者，故而戏曲、皮影、说书很受欢迎。
四处漏风的破旧戏台，只要有梆子锣鼓声响起，戏子登台，就能被围水泄不通。
如今呈现在梅子衿眼前的便是这一幕。
几名女弟子难得到集市采购游玩一番，在飘花宫期间更少有下山看戏听书的机会，所以也不着急离开，远远的看戏听曲。
梅子衿想着尽快回去，可身子就像是被戏腔定住一样，难以离开半步。
“再听一会，就一会会！”
就这样的自我意识中，她竟听完了好几处戏曲，等青衣谢幕，这才发现已经是日挂中天的时候。
她内心惊叫一声，慌忙带着几名弟子回到河岸边的窝棚中。
淘米烧锅做饭。
侍奉林宴吃了午膳，她又被太监叫唤到眼前，林宴开始填鸭式的传授飘花宫绝学。
七项绝学，如今就剩下一套《落英缤纷掌》。
“斜行鹞步擦掌势，前手一势宣肘前，抹眉卷鞭劈拳势，穿心定步一势完……”林宴冷漠的声音响起，“右步再往前半尺，弯腰、提胯、半起臀”
梅子衿言听计从，认认真真的纠正动作。
少女脊背曲线优雅，一抹弧线随着动作的舒展，从腰身过度到挺巧的臀儿，她回头看了一眼，“先生，是这样的对吧？”
“你先按照口诀、招式，自己顿悟，回头完整施展一遍，我一次性纠正！”林宴严肃开口。
梅子衿神色黯然：“先生这样说，自然是不满意，我应该错的地方太多了!”
她默默走向窝棚。
……
水浪声声，芦苇叶子在河面随波起伏，梅子衿又想到了自己在西郊看到、听到的戏曲，她觉得唱戏的时候，无比放松愉悦，心神也能很快沉淀下来，是舒缓情绪的一种好办法。
林宴开了耳窍，听力出众，本身又对戏曲极度敏感，细微戏腔声传来，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宴稍微辨识之后，心道：“这声腔虽然比不得陈才人，可音色却是相当出众，先天条件出色！”
他又想到了陈才人对自己说过言语，说有朝一日，要是能物色到条件出色又喜欢戏曲的人，让林宴将她所传授戏道之法传承下去。
他起身走了过去。
不久之后，明媚的天光下，伴随“父王山岗把令传，百步竿上射红袍。挽弓搭上雕翎箭”这样的戏曲声，他看到梅子衿做弯弓射大雕的姿势。
姿态舒展而流畅，仿若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女子身上竟然还张扬出一股狂野气息。
光线朦胧间，英姿飒爽。
林宴愣了一下。
然后一股气息扑面而来。
林宴很熟悉这股气息。
当初自己（戏）九品定魂入门的时候，身上就散发出了这样的青神道神道气息。
他的神色立刻古怪了起来。
“难道梅子衿并非是没有绝世天赋，而是这天赋都在戏上？只不过以前在飘花宫的时候深居简出，偶尔行走江湖也是匆匆来去，少有接触戏曲的机会，没有展露出来天赋。冷清婵要我帮梅子衿成为飘花宫宫主，如果不堪大任，另物色人选。陈才人也让我有机会的时候就将她的戏道传承下去。”
“难道最适合梅子衿的不是武神道，还是青神道的戏！”
后知后觉，林宴抓了抓头发，“难怪总觉得她练功时身形的舒展像是在唱戏摆身段，我因此还训过她。”
“轰……”
虚空中的一声炸响同时震惊到了林宴、梅子衿。
林宴的惊讶在于对方方才弯弓射大雕时产生了角色信仰，信仰诞生了神道力量。
梅子衿则被视线内的一幕实吓到了。
然后她看到不远处神情严肃的林宴。
她扭捏的走了过来，面色如芍红。
“你以前看过戏？”
“很少！”
“喜欢不？”
“嗯！”梅子衿大眼睛立刻明亮了起来。
“刚才这一幕呢？”
“去集市时看到唱戏的，便聆听了一会，感觉模仿唱戏的时候，心境能沉淀下来，便想着以这种方式放松一下。”
“刚才可有什么特殊感受？”
“我跟先生讲呀，这是《飞虎山》的戏曲，我觉得唱戏的时候，完全融入到了角色当中，能体会到角的情绪、可产生情感共鸣。”
“你青神道（戏）入境了！”
“啊！”梅子衿大惊，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开口：“怎么这样呀，我就是随便唱了一下。先生你不会是开玩笑的把！”
林宴一秒入戏，角色带入，一袖拂出。
一股磅礴的青神道气息从他身体为中心蔓延开来，数丈外的河面轰一声炸开，水花四溅。
“刚才你那一下是不是和我这一手很类似。”
“好像是有点！”
“这就是青神道戏‘四功’当中的打。你确实定魂入门了。”林宴言落，内心又道：“难道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林宴再看梅子衿的大眼睛，竟有花旦的圆眼、青衣的收神、小生的化眼、老生的虚眼、花脸的瞪眼等种种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