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与超能力的正确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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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dead end(伪)(4k)

黎诩回到客厅时,已经对这起事件的全貌有了大致的猜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予以验证。

岑雪的小姨——从手机通讯录判断姓名应该是林清——走出厨房,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到桌上。

黎诩委婉地回绝了她一起用餐的邀请,转而提起之前中断的疑问。

“岑雪从来没和我提起过有关父母的事,您刚刚说她将事故归咎于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潜入过少女的卧室后,他已经毫不在意“扮演担心她的异性好友”这等区区小事。

人的下限大抵就是如此不断跌破的。

“如果知道缘由的话,或许对找到她也有帮助。”他补充道。

“没和你提起过么……也对,毕竟那孩子性格还挺孤僻,能有个同龄的朋友让我安心不少。”

林清低声感叹道。

或许是觉得既然能建立起稳定的人际关系,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可能性会小一分吧。

“其实她初中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样,会带同学到家里玩,学习和别的事也都很令人省心……”

她以亲眼所见的口吻讲述起回忆。

“是因为父母过世给她造成的打击吗?”黎诩猜测道。

对方摇摇头:“那已经是她刚上初一时的事了。她的父母——姐姐和姐夫出差的时候遇到了车祸。”

大概这几天她本身就处于情绪高度紧张的状态,渴望着向人诉说,因此轻易就将埋藏的话语倾倒而出。

“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作为合格的听众,他适时提问。

女子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阴霾:“小雪她……当时很想养只宠物。”

一只小狗。

人类最好的朋友。

“她打电话给爸爸妈妈,提醒他们别忘记答应要帮她买的小狗……”

她垂下视线,“就是在折回宠物店的路上出的事。”

没有人会为此责怪岑雪,除了她自己。

“我还记得葬礼上,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样子……她父亲那边的亲戚都是群混蛋。”

林清忽然激烈地骂了一句,“只想着怎么分润财产、接手生意,竟敢当着孩子的面指手画脚,吵得没完没了。”

然后,当时也才大学毕业没过几年的她,出于一时的义愤,提出想要收养姐姐的孩子。

有人愿意将拖油瓶领回家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因此她几乎没遇见什么阻力就办完了手续。

“她真的很安静……我以前也养过一段时间宠物,刚领她回家的时候,简直就和适应新环境的小狗一样。怯生生的,很乖,也不和我说话。我觉得像是自己多了个怕生的妹妹。”

“只是偶尔,我能看见她不知道在向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像这样一直在重复。”

仿佛淋雨后的落水狗般,不停地颤抖。

“我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于是去咨询了心理医生,说是近似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

因为想要合理化严重的灾害,试图给不幸寻找一个理由、一个可以仇恨的对象来说服自己,将痛苦转化成前进的动力。

然而,若是实在找不到原因,往往会求诸于外,依靠摄入外界的精神力量生存,成为宗教信徒的预备役;

——或是将责任无端揽下,被过量的负罪感压垮内心。

为什么在灾难中死去的是他们不是我?要是自己做对某些事是不是就能避免不幸?

尽管诸如此类的问题没有丝毫实际意义,患者还是会钻进牛角尖般去思考。

岑雪选择的就是后者。

如果没有要求爸爸妈妈去买回想要的小狗,交通事故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她一定如此拷问过自己。

如同往业已结痂的伤口上一遍遍撒盐。

“后来是怎么缓解的?”黎诩问道。

“我辞了当时的工作,陪她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就逐渐能和我说话了。”

对方脸上不自觉地沁出一丝微笑,“她说想要恢复上学。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哪怕读高中之后没交上什么朋友,也觉得只是她暂时不适应新学校。”

她将手指深深地插入发间。

“现在想来,她一定只是顾虑我,才强撑着表现出正常的状况……直到再也没办法表演下去。”

松掉的螺丝钉或许能一时坚守岗位,但随着机器运转终究会脱落。

那个投河的无名之人,只不过是触动最后一根弦的点火器。

“那么,之前请的病假也是……?”

考虑到对方的心情,或许不该再刨根究底地问下去。但既然已有触摸到真相的预感,他也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

“那段时间她说暂时不想去学校,我帮忙请的假。她每天会出去散步,傍晚又准时回到家……直到几天前。”

“您不觉得她突然不想上学也很异常吗?”

虽然气氛不合适,但黎诩还是想吐槽这点。

“我当然一开始也很担忧……但她有天回来时心情很好,还拜托我买养狗方面的书籍,去网上了解犬类管理方面的规定。之后每天出门时,也都能看得出很开心。”

林清本能地为自己辩护,“我觉得——她说不定终于能走出当年的阴影,打算开始养新的宠物……”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不知所踪。

河堤;《犬类饲养指南》;这座城市的《养犬管理条例》。

三只祸斗反目、最小的妹妹升华为善神的传说。

追杀雪来到淞水的两只祸斗;她所说的父母被叔叔杀死的经历。

最后,有着相近外貌的女孩子和怪异。

如果将这些事联系起来——

“您刚刚说,岑雪父母葬礼上,父亲那边的亲戚还在吵接手生意的事……”

他说,“我冒昧问一句,她的父母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林清困惑地看着他:“是做酒水生意的……怎么了?”

——她的家族原本栖息在更南方的偏僻乡下,经营着勾兑酒水的产业,作为家长的父亲更是族中有名的大妖怪,威望过人。

这是那只妖怪少女自我介绍时提到的背景。

假如他所猜测的可能性恰好命中事实。

说不定从一开始,“雪”就未曾存在过。

*

“我先告辞了。”

墙上的时钟显示为两点半,黎诩向岑雪的监护人道别。

林清坚持要送他一程,进入厨房将围裙脱下。

真是热情好客。

黎诩从沙发上起身,握住触感冰凉的门把手,打算先站到走廊里。

噗嗤。

一段刀尖忽然从胸口的前方冒了出来,不过他并不会表演腹中藏刀这么高难度的魔术。

所以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只能从背后持刀用力刺进去,避让开肋骨,越过缝隙,精准地贯穿心脏,手法漂亮得像是经常杀人的朋友。

从染成红色的刀身来看,凶器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厨房用品。

泛着泡沫的血液如同盛夏时节的盐分一样从身体里咕噜咕噜涌出,流过衣襟,淌过长裤,最终落向地面。

咦咦?虽然冒充人家外甥女的好朋友、还偷偷入侵她的闺房确实有错,但原来已经严重到需要被一刀捅死的地步了吗?我无意间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

“好不容易拖干净的地板都弄脏了,真可惜。”

黎诩注视着如同梅花般绽开的鲜红圆点,脑内浮现出如此的感想。

“你的能力是依托于双眼存在吧——看来没有开启时也只是会被轻易杀死的普通人。”

林清松开握住刀柄的双手。

“不过反应倒是意外平淡,难道说还藏有什么不死身的底牌?”

她戒备地退后一步,掌心向上燃起一簇摇曳的火炎。

“没有,哪有人类心脏被捅还能活下去的啊。马上就会死掉了,不充满防备地离我那么远也没关系的。”

如果将刀拔出来,血就会噗嗤一声喷得到处都是。黎诩权衡利弊后决定放着不管,维持原样转过身。

“你是用什么理由诱骗她完成夺舍的?”他好奇地问道。

“只是显示一点力量,骗她说能找回丢失的那个小女孩,就急不可耐地说能答应我的一切请求……真是愚蠢的人类。”

“林清”……或者说,第二只祸斗咧起嘴角,“不过刚刚和你对话的确实是这个人类的意识,请你明明白白地去死吧。”

她现在像是雪一样,头顶立着属于犬类的兽耳,毛绒绒的尾巴从身后垂下。

……大龄系犬娘?

黎诩向前迈出一步,她有如惊弓之鸟般缩到墙角,抬起凝聚着火球的右手。

他明明只是想进入玄关倚靠在柜台上而已。

体温正在伴随着生命力一起逐渐流失,一把刀插在心脏里还能坚持三天的只有存在于《意林》世界观的超人父亲,可不是稍加锻炼过的大学生就能做到的壮举。

大约还有几十秒的时间就会死……

所以要抓紧提问。

“你的兄弟说过类似你会知晓它看到的景象的话,就当你们存在某种交流手段……所以会对我的能力做出提防倒不意外。但你是如何预料到我会来这里的?”

在他到达岑雪家之前,对方就已经对林清完成了夺舍,并将自己的意识隐藏下来。

“我等待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女孩……别忘了,当天晚上她也有出场。看到的一瞬间,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对于祸斗来说,能避免他垂死反扑,在谈话中注视这个危险的人类死亡当然再好不过,因此它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所以你相信雪一定会回到这里,明白了。”黎诩点点头。

“雪?那就是她的名字?”祸斗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说你杀死了她的父亲,也是自己的兄弟。”黎诩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你临死前的臆想吗?”

“林清”的脸颊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回想起来,盘踞在体育馆的食人祸斗,也从来没有说过它是杀死兄弟后,追杀侄女来到的淞水市。

“不是我的臆想……”

是一名叫做岑雪的女孩子的妄想。

原本想补上后半句的,但困意已经袭入脑海,仿佛有人在挥舞重锤敲击卧室房门一样,隐隐的钝痛伴随着血液的回响声扩散开来。

懒得继续讲话,就将它当作“这一次”的遗言好了。

“不是我的臆想……”听上去颇有逐梦之人见证理想实现的浪漫主义风格呢。

黎诩闭起双眼,身体沿着柜台滑下。

无论用上科学的手段还是神秘学的手段也好,怎么看那个人类都已经死亡了。

生机断绝,贯穿心口的刀刃还插在尸体上,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即使是足以将它的兄弟消灭的强者,也会一时不慎落得如此下场。

无论具备多么强大的特殊能力,人类终究只是人类,是一种脆弱如草芥的生命,和它们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差。

但祸斗深知异能战斗的凶险,所以感慨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瞬。

尽管自己的主观意识依然维持着连续性,说明对方不具备死后回溯时间这种霸道的能力——就算有也是平行宇宙跳跃式的,与它所在的世界无关。

可超速再生、死后复活、借体还魂、元素化身躯等能力有没有就不好说了。

“林清”打了个响指,赤红的火焰如同蟒蛇般攀附上黎诩的身体。

不使用能力抵抗的情况下,祸斗的诅咒即刻生效,急剧升高的热量舔舐着尸骸,很快便将其化为白色的灰烬。

……这总不可能再从灰堆里爬出来重生吧?

“林清”慎重地接近到黎诩(灰)的面前,将手伸入其中一阵翻找,最终摸出一本记事本。

祸斗的火焰只会对它选择的事物造成损伤,因此后者依然毫发无伤,其中夹着的一页纸张悄然飘落。

它扔掉记事本,捡起那张纸,将血迹和灰烬留在身后,推门而出。

接下来只要除掉最后的隐患,就可以离开这座邪门的城市,回到家乡了。

*

同一时间,淞水大学·里图书馆内。

“去公园集合……位置在……有重要的事要说……”

雪望着传讯纸张上浮现出的字迹。

“这是……黎诩传来的讯息吗?”

她总觉得口吻有些奇怪,拿去询问坐在沙发上的黑裙少女。

白芷的脸上荡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似乎在对事态的发展觉得有趣。

“是不是呢……我建议你还是去那里一趟。”

她能够以赠送出去的纸张为媒介,监听周围的情报。

前不久在那栋公寓发生的一切,她也是没有发声的旁观者。

少女漆黑的双瞳,凝望着雪。

“你要为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把问题甩给别人。”

虽然不太理解对方的话,但雪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剩余的两只祸斗即将碰面。

但已经迎来死亡结局的黎诩无法从旁见证——

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