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太过避嫌,反倒会使人生疑
向南而去,远远可见金水河畔的一行行杨柳,河水被两侧酒楼的灯笼映得像撒了金子。
裴桓予坐在马车前的车轼处,一旁刚接过鞭子的萧五正在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司主,您说那陆拂华安的是什么心啊?他居然敢动您的人!”
他这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面上却是喜滋滋的。
“若不是我眼尖瞧见了,提醒您把马车倒回来,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聒噪!”
裴桓予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相当后悔将萧一派去了卫侯府,以至于不得不带上了萧五这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下属。
他现在烦躁得厉害,自己都说不清,当时为什么会做出当街抢走宿檀玉的举动。
他跟她不过只是互相利用,却不想会在看到她跟陆拂华举止亲密的那一刻,无端生出不喜。
冲动过后,他便有了一种背叛心上人的羞愧感。
“司主,您不打算进去看看檀娘吗?”
萧五安静了一小会儿,又不怕死地出声。
“您是怕刚才替她做了主,她会生气,所以不敢进去跟她单独相处?”
裴桓予的脸色冷得可怖,黑不见底的瞳孔注视着中间那层微微拂动的帘幕,声音充满了寒意:“换作督察司的任何一人被纠缠,我都会出手相助,自然是问心无愧!”
是了,应当是这样。
他只是好心襄助了同僚,只不过这个同僚的性别与他不一样,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太过避嫌,反倒会令旁人生疑。
“你是在督察司待腻了,准备攀上陆拂华?”
裴桓予掀开帘子坐进去,不等宿檀玉反应,便先声夺人。
“只可惜,陆拂华可算不得什么大树。而他身后的陆首辅听着势大,却是个活在规矩里的伪君子!”
宿檀玉微怔,抬眼看向裴桓予,见他眸光冰冷,不禁好笑。
“我不过跟他偶然遇上,交谈了两句,并无他意。至于陆首辅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并不关心。”
倘若没了裴桓予的这一番话,她还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倒是六娘,原本跟我一块儿出来的,却是被丢下了。”
裴桓予看了她一眼,解释道:“萧六娘跟萧五家乡大水后失散,萧六娘被人拐到了燕京城,萧五打听到消息一路找过来时,她已经当了数月的乞儿。”
“花船上吃了好大亏的花娘管事,只怕如今都还记得萧六娘。故而她的安全,你不必担心。”
烟花炸响的声音轰然响起,金水河畔的人群越发哄闹。
“牡丹娘子来了,牡丹娘子来了!”
裴桓予瞥见她眼中的好奇,朝她问道:“时辰还早,我们不若一起去走走?”
宿檀玉抿唇,内心挣扎了一瞬。
宫里的人都不该轻易表露出自己的喜好,更不该呈现出真正天真的一面。
但这是在宫外。
况且,她如今寄人篱下,不该如此直白地拒绝裴桓予。
“好。”
她答应下来,跳下马车,放眼望见了金水河两岸的人潮。
河上架了桥,桥柱皆用青石制成,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马水兽飞云。
宿檀玉站在桥栏处,手里捏着的冰糖橘被裴桓予一把抽出。
见她不解地望过来,裴桓予解释道:“糖都化了,还拿在手里。”
他招手唤来另一侧卖冰糖葫芦的摊贩,重新买了几串塞给她,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陆拂华给你买零嘴,还想替你挡着我,这可不是萍水相逢的关系所能做到的。”
宿檀玉的情绪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波动,除非他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可那时她还是镇定得很。
裴桓予安抚好自身的情绪后,便不太乐意见到自己身边还存在这么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火气的人。
“只可惜他为人太过虚情假意。”
裴桓予似笑非笑地刺道:“陆首辅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上,最怕的便是陆家后继无力,因而对陆拂华这个长子要求甚严,也算是培养出了一位芝兰玉树的君子。”
“不过这位君子,却连追上马车都不敢!”
宿檀玉安静地听着,待他说完话,才平静地说道:“君子欺之以方,你给他扣了染指督察司的灭族大罪,他自然不敢追过来。”
装饰以华灯彩球的三层花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驶来。
一侧是反弹琵琶的彩衣少女,另一侧则是几面大鼓,穿着清凉的女子赤脚跳舞于其中,最顶层的薄纱飞扬着,其内的花魁牡丹娘子只折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欢呼声不绝于耳:“牡丹娘子!牡丹娘子!”
“而我跟陆拂华的过往,你若要知道了才肯安心,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宿檀玉抬眼看向他,却刚好与他专注的目光撞上。
无数男子为之疯狂的牡丹娘子恰在此时出现,却没分得他片刻凝神。
“我曾试图攀附于他,为了我的母妃。然而如今,母妃已逝,我早已没了那般心境。”
曾经装作善良柔弱,并以此拿捏住陆拂华,使他为人她所用是最好的选择,甚至连陆首辅也不是没
有办法去打动。
“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她的神情终于有了些波动,显得茫然极了,“他……真的爱重过我母妃吗?”
裴桓予迟疑了片刻。
最滴水不漏的答复,应当是“陛下对后宫里的每一位娘娘,都是爱重的”。
可他还是回答道:“檀娘,我不过比你大两岁。督察司纵能知晓一切,也仅仅是在我上任后。不过……”
宿檀玉瞬间亮起来的眸光被他尽收眼底。
罢了,他想。
看在她没有跟陆拂华扯上关系的份上,他便破例帮她一把。
“陆拂华应当是从他爹那里得知了某些消息。我可以用你的名义,替你给他写一封信,他想必会很乐意回复,毕竟这于他而言,也并不是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