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青云之上
此话一出，顿时压得周遭寂静若死，连呼吸声都没了。
在场众人眼神齐变，面面相觑。
只有这少女依然平平静静，跪在地上不再出声。
李青云也不着恼，心中反而升起几分好奇，盯着少女问道：
“为何私自逃回。你不愿奉道成仙，做神仙中人？”
听到这话，少女脸上却忽地露出几分倔强来，低低地道：
“禀仙长，爷爷年纪大了，小女只想侍奉在爷爷左右。”
李青云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话，但他转瞬便抚平了心绪，无波无澜望着她。
一旁的楚三禾心中本有些暖意，可被李青云那双冰冷的眸子瞧着，一股寒意便顺着脊椎上行，心急火燎间，两行老泪不受控制地纵出。
“舍孙无知，仙师饶命。”
李青云见他情真意切，只微微一笑，指了指这少女道：“她有仙缘在身。”
楚三禾面色一凝，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惶恐和欣喜两种神色同时定格。
十年前，陈家出了一名有仙缘的，被展廷初收上山去了，陈家因此借了些势，渐渐不把楚家放在眼里。
老人忙将少女拉到身旁，附耳道：“你上山求了仙，便能炼制仙药，爷爷还能多活几年。”
少女听了这番话，那倔强的神情才渐渐消融，转为柔软。
李青云也不心急，只静静立在一旁，看着爷孙两人低声说话。
但以修士的耳力，也都听得清楚。
原来这女娃父母都已辞世，从小便跟着楚三禾，是个极早熟的娃子。
偏偏性子也灵巧，不喜女工手艺，专好读书剑术。
的确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少顷之后，楚三禾忽地起身，把少女往前一推，沉声道：“还不拜见师尊！”
李青云眉眼含笑，望向面前的少女，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这一次，少女乖巧点头，盈盈拜了，轻声唤道：“见过师父。”
李青云点点头，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少女脆声道：“楚云白。”
她顿了一顿，一双大眼睛里倒影出李青云的身形，又补了一句：“我出生那天，天上有很多云，因此爹爹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听到这话，李青云竟产生了些许恍惚之感。
许多前，师父展廷初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我叫李青云，青天的青，白云的云。’
此时，灰沉沉的天光洒落下来，落在房间中，衬得整个屋子灰扑扑一片。
他的目光越过一排排肩膀，一直向上，聚焦在那层云千里的长空之上。
青天浩渺，高远无际，却被浮云遮盖，望眼难穿。
若要直上青云，又有几人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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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离山北，折桂书院。
苍茫云海中，倏地突起一座石峰，上面丛生着无数青松翠柏。
长风掠过，涛声阵阵，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
虞安南一袭儒衫，冠带飘飘，白玉般的面孔古井无波，正悠然踱步在林海之中，口中念诵道：
“醉卧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话音落地，便听一声裂帛响，身畔青竹倒伏一片。
举目下望，视线之内再无阻隔，南方诸山一览无余。
不见仙人踪迹，唯见景色清幽，百鸟低鸣。
虞安南居高而望，心中蓦地生出一股锐意来。
可或许是这夜晚的山风太冷，这炙热的意气也很快凉了，缩回了心里，又变得扑朔了。
又行了少顷，虞安南脚下步子一顿，收回观景的目光，正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眸子。
这双眸子的主人身量高大，亦是宽袍冠带，一身颇华丽的学究打扮。
只是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林荫中，有些看不真切。
虞安南深深做了一揖，便听那人开口道：“小友如今多少年岁？”
虞安南答道：“四十有一。”
那人呵呵一笑，在风中挺拔地立着，宛如一棵劲松：“我观小友如今君子境早已圆满，只待得了机缘突破。”
虞安南将头埋低，拱手道：“司马大人明察秋毫，学生只苦于上面没有位子。”
那人依旧背对着他，声音厚重沙哑，缓缓开口道：“如今天下分崩，伐射不断，可哪怕是那北方的蛮夷入主了中原，如今也要遵从我教之化…你可知是为何？”
虞安南垂首思忖片刻，答道：“圣人云，定礼法，有初终。盖因君臣父子，尊卑有序，子不能克父，臣不能逾矩，学生以为，这位子便是纲常，便是天道…”
那人似乎对这回答很满意，声音也放缓了几分，道：“你确实是有些手段的，也有野心，可你需记住这道理，莫要产生有能者居之的想法…”
听了这教诲，虞安南又躬下身去，可他不由双眼微眯，对那南边的邻居产生了些许莫名的钦羡来。
‘那道门是自修自性，一步一个脚印，可我儒门却是位子比人大，纵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一念及此，心中闪电般转圜，忙收敛了情绪，出声道：“大人，如今大离观的李青云已突破了炼气五重。”
面前这阴骘的男人点了点头，沉声道：“你需看护好那修士，那位大人如今神通还未圆满，仍需些时日。”
虞安南垂眼拱手，连忙回道：“小生一定竭尽全力。”
男人顿了顿，低沉的声音挟着风声传来：“你若在这件事中出了大力，得了那位大人垂青，莫说突破君子境，说不好还能在神京中得个位子，立地成就大儒…”
话音才落，虞安南只感面前那股重压凭空消散，可他仍如石头般立着，一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感受着风势渐渐止歇，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如钉子般落在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少顷，他凭空踏出一步，出声道：“长风几万里，送我入青云。”
话语铿锵落地，他头顶的云层迅速凝结变幻，顿时化为飘飘华盖、五彩旌旗，呈现出千军万马的模样来。
虞安南步履沉缓，拾级而上，踏着云气凝成的阶梯，一步又一步，一路走到云端之上。
扶摇直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他面上沉静的模样渐渐消散，顷刻间便换出一副略显张狂的儒生模样，一挥衣袖，哈哈大笑起来：
“三年转瞬即逝，该给那位李观主一些压力了。”
言毕，向前一指，那滚滚云团便自行向前，铺天盖地向着大离山方向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