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收徒
大离山下，洞溪村口。
终年萦索不散的云气层层叠叠，如重峦般压在峰头上，也压在楚三禾的心头。
老人睁开双眼，用力伸直弓了二十多年的腰，目光如放风筝般洒远。
这三年间，不论是大离观，还是白云观，都没有再出现过。
如今又到了择徒的日子，却不知二虎相争的结果，自然让他心中升起忐忑来。
没了仙师庇护，这日子可不好过。随便一个魔修过境，一个法术便能把整个村打得狗都不剩。
“唉。”
老人双眼眯成一条缝，心里又泛起另一层顾虑来。
洞溪村一直都是大离观的领辖，可万一那白云观压了大离观，甚至将大离观灭了…
那此番便是第一遭收徒，礼数却要隆重些了…
毕竟，那些仙师喜怒无常，也不是好相与的。
又悬着心等了一会儿，终于在山间瞥见一抹身影。
老人眯着双眼去瞧，只见这人身量颇高，梳着道髻，一袭玄色道袍，背负一柄泛着红光的法剑。
正穿破山色，缓缓行来。
他脸色微变，暗暗思忖道：“终归是那白云观手段更高些。”
当即向身后人使了个眼色，人群顿时如沸水盈锅，原本的蔬果瓜酒被换下，只几个呼吸间，满眼尽是红绸。
一行人摆出翘首以待的模样，倒像是支迎亲的队伍了。
待这人走得近了，楚三禾正欲施礼，脸上却忽地一僵。
李青云似笑非笑望他一眼，道：
“三禾叔，久不相见。”
他仿佛没有看到这满眼的红绸，见老人有些呆愣，便又拍了拍他肩膀，唤道：“三禾叔，怎地了？”
楚三禾这才如梦般惊醒，惊疑不安地瞧了瞧李青云，深深一揖，应道：“见过仙师。”
李青云双眼微眯，定定打量他几息，嘴角上扬：“三禾叔，我此番是来瞧仙缘的。”
今日李青云穿着白云观的道袍前来，并非为了戏耍，而是告知这老人，自己在白云观处占了上风。
两人寒暄了两句，便一齐向村内走去。
楚三禾惴惴不安，在前面领路，李青云面无表情，缀在后面。
洞溪村足有两千多人口，共有楚田陈李四大姓，其中又以楚姓为望，只是如今山上没有楚姓修士，叫楚三禾愈发不安。
走着走着，李青云四顾张望，见又少了几个熟稔的面孔，不禁在心中感叹：
“人生在世，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一行人走到村正中的广场上，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大人带着小孩，孩子拉着弟妹，一个两个都睁大了眸子，难掩眼中的期冀与不安。
李青云轻声说道：“莫要拥挤，都排成一线。若是有仙缘，定不会错过。”
这声音虽轻，可在气息的加持下，塞耳可闻，远远传了出去。
村民们听话地排起了队，一个接着一个，将自家八岁以上的孩童推至李青云面前。
李青云立在人群面前，不急不慌从怀中摸出一面小镜来，贴在手心，向面前小童的丹田照去。
此镜名“景元照骨镜”，是巴蜀地区最寻常不过的检测灵根的法器。
“没有。”
“也没有。”
“没有。”
随着队伍的长度渐渐削减，李青云的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竟然一个都没有？
‘罢了，没有也正常…终归是地盘太小了。’
待照完了最后一名孩童，李青云按捺住心中的失望，正欲宣布这次没有一名仙苗，心中却忽地闪过一丝明悟。
他内视丹田，发现气海中的寻荒古镜起了异动，放出烁烁光华，晃动不止。
“不对…”
李青云将灵识落在这面古镜上，它便逐渐掐灭了光芒，直勾勾对准东南方向。
似在昭示什么。
楚三禾见李青云面上风云突变，只以为哪处不周触了霉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李青云也没闲隙解释，急急掐个御风诀，循着古镜指引的方向疾奔而去。
村内道路阡陌相通，李青云干脆跃上房顶，在黑瓦白墙中乘风而行，只看得下方的村民心驰神往，又羡又怕。
片刻之后，他停在一处三进大宅面前。
搜括记忆，依稀记得这就是楚三禾家的宅子。他拔剑在手，一脚破开大门，信步而入。
此时正值盛夏，整个大宅十分安静，唯有蝉鸣恬躁不休。
他一路寻进后院，便见一个孤零零的白色身影正坐在竹椅上，全神贯注地读着一本书。
却是一名十岁上下的少女。
气海中的古镜扫过这道身影，顷刻间便散去了光晕，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便是这了。’
这道身影显然也注意到了陌生人的到来，徐徐站起身来，与他目光碰在一起。
李青云眸子微眯，上下打量少女一遭，见她身上没有一丝妖气外溢，显然只是一名凡人。
少女水汪汪的眸子定在他脸上，盈盈施礼道：“见过仙师。”
‘心性不错。’
这方世界，修士高高在上，看待凡人便如猪狗一般，没有几个凡人不惧怕修士。
李青云似有所悟，缓步走到少女身畔，从怀中摸出一面小镜，照在丹田之处。
光华浮动间，一道若隐若现的白芒浮现，竟有一寸长短，十分不凡。
李青云的瞳孔瞬间收缩：“灵根，一寸？！”
他见少女天赋颇高，性子又聪慧灵巧，在心里暗暗赞道：
‘好好好…一寸的灵根，已经是极好的天赋了，甚至超过大部分仙宗嫡系…我若到了泉下，也能向师父交代了…’
可这火热的念头只在心头停了一息，便迅速冷了下来：
‘可如今观内修行的功法《雉火长明诀》只有堪堪三品…能够到筑基已是万幸。想要碰一碰紫府，非得四品以上功法才行。’
这时，楚三禾才带着一干族老急匆匆撞进来，看到李青云与楚云白站在一处，早已吓得惶恐不安，黑压压拜倒一片。
李青云缓缓转过身来，对这老人道：“这是你的孙女？”
楚三禾被问的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李青云又问：“为何不来村中检验灵根？”
楚三禾以为他怪罪，心中惶恐之意更甚，以头触地，颤声道：“这，这…”
李青云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亦是不解。
可就在这时，旁边这女孩轻轻迈开步子，跪在楚三禾身旁，明亮的眸子里静如秋湖，轻声说道：
“仙师，是小女自行折回，与长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