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百相
又聊了一会，秦故池拱手告辞，李青云和钱希辙也出了小肆，回到熙攘喧嚣的集市上。
李青云左右四顾，发现这处坊市已颇具规模。
两边形形色色、衣着各异的修士将摊子铺开，寻处地方席地而坐，有些嘴里衔着芒草，有些全神贯注地埋头看书，有些三两成群谈天说地…
很快，他的目光便被一个肤色黝黑的修士吸引。
走到近处，才看清这修士的模样，古铜色的皮肤，深眉高目，头发卷曲，穿着一袭缠脖开胸的紫色丝绸袍子，
对方也正用墨绿色的眸子打量着自己，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开口了：“这位道友，需要些什么？”
李青云将目光落在摊子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三尺见方的蓝底条纹方巾，密密麻麻摆满了拇指长短的泥塑。
钱希辙也被激起了好奇心，蹲在摊子前，好奇道：“你这都是些什么？”
这些小人形貌古怪，非人非狼非虎，每一个都像是不同的生物融合而成的。
比如离他最近这个，通体黝黑，四臂关节外翻，鹿头、狼耳、猪牙，滑稽中透着几分诡异。
“这是？”
李青云的第一反应，此人是一名魔修。
但他转念一想，秦家至少有一名筑基修士在此处坐镇，怎可能有魔修大摇大摆在此摆摊？
果然，这修士见李青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忙拱手解释道：“两位道友，在下费连昇，来自陇地的薛延国。我国风俗物什，与蜀地大不相同。”
见两人神色稍缓，这紫衣胡人指了指摊子，继续道：“这些小玩意名叫『百相』，是趋吉避凶的小玩意儿，道友可有些兴趣？”
“趋吉避凶。”李青云这才展露出几分好奇，蹲下身子，谨慎地没有用手去碰。
他开口询问道：“道友，不知这『百相』什么价格？”
费连昇咧嘴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一枚灵石三个，随意挑拣。”
李青云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灵石，递到他手中，状似随意道：“道友，我对这东西颇有兴趣，不知有何源流？”
费连昇收了灵石，绿色的眸子在他脸上停了一瞬，悠悠道：“我们薛延国的居民，传说都是天神大昊的后人，大昊生而通达天地，有百手百足，死后化为天地万物，这每一种『百相』都是他的子嗣。”
“大昊。”李青云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个词，拱手道：“谢过道友。”
他随手拾起一个『百相』来，捏在手中瞧着。
这东西握在手中，触感冰凉，似是精铁铸成。
李青云垂眸去看，他的回忆仿佛忽然在水中浸一圈，一股冰凉的记忆渗入脑海，逐渐明晰。
《登仙九道》的第六幅画：一人昂首而立，头顶生出七八种生物之角，看起来分外狰狞。
他信手在摊子上捡拾了三个『百相』，拽了拽钱希辙的衣袍，却发现这少年人一动不动。
“怎地？”
他循着钱希辙眸光去看，顿时皱起了眉。
只见一堆『百相』中，摆着一截枯木似的东西，上边密密麻麻爬满了人脸，老幼妇孺皆全，看起来竟有几分惊悚。
这时，费连昇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两位道友，这个叫作『乙木相』，可是有些兴趣？”
这东西看得李青云心绪不宁，便摆了摆手，低声道：“走吧。”
这东西似乎让钱希辙想起了什么，可这少年不愿多言，李青云也自觉不便多问。
两人离了这摊子，想起大阵之事还未落定，又寻了一处阵法摊子站定。
这摊子的老板须发皆白，脸皮皱如老树，自称是左近山上的散修。
钱希辙是此中熟手，随意拿起一个阵盘，来来回回在手中转了片刻，启齿问道：“道友，可有胎息六重的阵盘或阵旗？”
李青云在一旁竖耳听着，他本就知晓，这方世界阵法的品级，指的是能够挡下何等修为的全力一击。
同时，阵法也分好几种。最常见的便是阵盘和阵旗。
阵旗胜在价格相对便宜且方便布置，缺点便是破坏其中一个，整个大阵就会失去防护功能。
阵盘价格贵些，但只需放在合宜的阵眼上催动，便不需管它。
此外，阵法还有五行属性之分。更高级些的阵法，不仅能够隔绝气机、防护攻击，还能自行反击。
眼花缭乱间，他不禁思忖道：
“这诸般事务也当真繁琐。看来持家也非易事，这些年辛苦宁萧师弟了。”
钱希辙与那老丈掰扯了一阵，时而和颜悦色，时而吐沫横飞，最后那老丈承接不住，索性往角落里一抓，一捆小旗出现在手中。
“此乃五方坎水阵，以阵棋催动，十五枚灵石。”
钱希辙在摊子下方轻轻扯了扯李青云衣袖，李青云会意，与他来到一旁。
“李观主，阵盘价格较高，少说都要二十灵石，这阵旗倒是合适。”
“再者，『坎水』乃是奔流之水、连绵之水，亦是水之正位，能够降伏『离火』，用于调和灵田最是不错。”
李青云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同时，他也在心中记下，这『坎水』能够克制自家的『离火』道统，以后碰见『坎水』一道的修士，倒是要小心些。
两人心照不宣回到摊子前，仔细查验后，以十五枚灵石的价格置下了这五方坎水阵。
摊主还不忘在旁不住吆喝：“旗子用的胎息境妖兽皮，旗杆用的白玉木，都是好东西，我这价格只能堪堪保住本哩。”
交接完毕，钱希辙才在一旁解释道：“他家只管卖，却不管布阵。”
李青云只感有些头疼：“如此，还需寻一阵师？”
当下便对“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有了更深的理解。
钱希辙忙解释道：“倒不需要多少支出，一枚灵石即可。”
两人又寻了个草药铺子，购置了『狐尾草』的种子，这才走回大街上，左右张望起来。
这时，日头正高，蒸腾暑气中，李青云目光向前，正撞上一棵黑黢挺拔的老槐树。
“修仙百艺”的布条在微风下无精打采地摇晃，仿佛一只在泥地里打滚到精疲力竭的泥鳅。
摇摆的布条之下，一名形貌憔悴的中年修士正伏在案上，埋头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