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节8 出家（4）
从母亲房间里出来时，埃尔斯的眼眶是红的，旁边挂着两条明显的泪痕。他抬起食指挡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子爵夫人伤神，我用法术让她睡过去休息休息。放轻脚步，不要惊扰她。”埃尔斯对走廊外等待的女仆说完，然后看向庞屠身边的一位执棒骑士，轻声问他：“你是哪位？来找我的吗？”
执棒骑士首先是骑士，拥有自己的小块领地和在其中收税的权利。其次，执棒骑士在上级领主——也就是利普子爵——的直管区域内拥有执法权，必要时也可以小规模指挥城镇护卫。他们是利普顿的特别警察和子爵的直属调查员，一根挂在腰间的问号形褐黄色实木棒是执棒骑士的代表特征和名称由来。
埃尔斯面前这位执棒骑士年龄比他稍大，长相普通、表情随和，留一头很少见的红色毛寸发型，同时保留了修剪整齐的茂密络腮胡，大鼻子下面除了胡须就只露出下嘴唇，整个脑袋有种头轻脚重的感觉。他穿着前后两片轻质钢拼合起来的灵活胸甲，里面是丝绸制品短袖衫，下半身是一条裆部加厚的褐色骑士皮裤，脚蹬凉鞋。
执棒骑士抬起右手按在心口，压低声音回应道：“埃尔斯·利普先生，我是执棒骑士伊莱·邓洛浦。领主大人命令我为你服务，包括雇佣向导、挑选装备等。他还让我转告：他得优先处理狮子的问题，近期完全抽不出时间。”
“咱们两个年龄相近，你直接叫我埃尔斯就行了，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埃尔斯与执棒骑士先走出一段路，距离母亲房间稍远后才说道：“伊莱，我要去世界树群岛，去的都是陌生地方，可不是在周围树林打猎。我需要那种意志坚韧，能够在任何环境中求生的熟手。”
伊莱思考片刻，说道：“骑士有句话：不到战场熬一遭就别说自己受得了。世界树群岛的试炼很难，我也不敢保证利普顿的猎人就适合那里。听说那里的环境千变万化，岛上还会有沙漠与大江大河，是真的吗？”
埃尔斯点点头。自世界树群岛被众神建立起来之后，各路探险家、冒险者便将那里视为终极乐园。他们的见闻和经历很受重视，尤其是法师，专门有一个《试炼之路百科》系列丛书来收录信息。根据书上的记载：
“世界树群岛是以世界树为核心建立的小世界，彼此相连但又相对独立，其规模与世界树积存的总能量有关，可大可小。曾发现有一个群岛的规模不亚于咱们脚下的这片大陆，所谓‘岛’的称呼只是一种抽象后的概念。群山、雨林、峡谷、冰原……岛上啥都有。”
伊莱搓搓手，说道：“咱们这里找不到能够熟悉所有地形的向导，估计那种人只在世界树群岛才能找到。我有个建议：先找一个忠诚且能够长时间服务的向导，先看他性格是否坚韧、能不能很好沟通。”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埃尔斯表示同意，然后又补充了一点：“如果这个向导愿意把他的本事教给我，能让我边走边学就更好了。有这样的人选吗？”
“有，蟹沼村的马库斯，很多猎人向我推荐他。马库斯早年是个海员，遭遇海难在孤岛上独自坚持了5年才获救，跟随商船来到利普顿，开始在这里安家。他的捕猎技术不错，为人诚实且公平。”
“原来你提前做了调查，谢谢。”埃尔斯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伊莱说道：“那咱们先骑马去蟹沼村还是先去山下铁匠那里看看你的装备？”
“装备跑不了，所以先去蟹沼村。”埃尔斯回头看了眼庞屠，转过头来对伊莱说：“我的矮人不会骑马，哪怕给头最温顺的骡子也能打起来。能不能找辆车，哪怕是货车也行——他不怕颠簸。”
“用货车太不合时宜，鱼娘之歌旅店就有舒适的马车，租一辆就行。前两年领主下令将利普顿联通各个村庄的道路都修了一遍，下面铺层石子，上面用土，变得很平整，还不怕雨水，坐马车舒服多了，生意红火因此马车也多了。”
一路欢声笑语地谈着利普顿的过去和现在，一路欣赏高山、大洋和繁忙乡村的景色，埃尔斯三人不多时便来到蟹沼村。马库斯的家就在村子北面靠近河流的地方，土坯茅草房顶的烟囱飘出袅袅炊烟，看来他在家。
伊莱用问号形木棒邦邦邦敲响马库斯家的竹篱笆门，高声问他是不是在家，让他出来开门。埃尔斯则隔着篱笆矮墙观察它家院子。院子不大，收拾得挺整齐，一个用竹筒连接而成的引水管从村子共用水车那里引来河水，马库斯就用它来收拾猎物以及鞣制皮革。
院子里整齐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十二个竹竿框架，框架伸出草编的细绳紧紧拽住悬挂着的动物毛皮，尽可能将它们扩张起来，形成更大面积。最近太阳毒辣、温度过高，为了避免暴晒破坏鞣制过程，他家还打了一个简易凉棚，松散地铺上树枝，用斑驳的阴影覆盖毛皮。埃尔斯打量片刻，认出一半的皮子取自羊，另外还有狐狸和兔子的。
马库斯出来了，但是他的腿上裹着绷带，只能拄拐行走，这让埃尔斯心凉了一半，伊莱也觉得丢脸。伊莱刚说自己做了调查，结果却不知道马库斯腿有伤，确实有点不应该。
“诸位大人有什么吩咐？”马库斯眼神阴晴不定，强壮有力的双手紧紧抓着拐杖，显然有些紧张。
“本来想给你介绍个向导的工作，你这个样子显然不合适，还是好好养伤吧。”伊莱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看洛克在不在家。”
“昨天洛克用我的份额刚刚进山，加上他自己的份额，应该会呆满三周。”
“这么不巧？往年狩猎季还有一周才开始。”伊莱皱起眉头，有些愧疚地看向埃尔斯，同时开始回忆推荐名单。
顺着伊莱的目光，马库斯确认埃尔斯是这一次的雇主，他上下打量埃尔斯一番，然后目光坚定起来，赶紧叫住伊恩说道：“执棒骑士大人，如果要找狩猎向导，我女儿波莉就很好，比洛克优秀，比我也不差。她就在家，我把她叫过来。”
伊莱靠近埃尔斯，低声说道：“倒是也有几个人说波莉不错，但都是和她父亲马库斯组合在一起说的。女猎人很少见，旅行中或许会有些额外麻烦，所以见不见还得听你的意见。”
埃尔斯点点头，表示既然来了就看看吧，工作总要有个开头。
马库斯朝屋里喊了几声，波莉便走了出来，这是个具有兽人血统的女子，一看她那对钻出嘴唇的下獠牙便能得知。
半兽人生而强壮，波莉也是一样；半兽人难得漂亮，波莉算是相对走运的那种。她拥有一双如同森林深处般的绿色眼睛，闪烁着野性的光芒，脸颊上带着微微的雀斑，在小麦色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生动。她的耳朵略尖，但是边缘并不光滑，有些锯齿的感觉，透出淡淡的兽性，这也是兽人和精灵血脉之间比较显著的区别。
波莉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身体匀称结实，双臂比人类略长，垂于身侧时中指指尖几乎能碰到膝盖。身为猎人，她穿着由自己捕获猎物的皮制作的拼接衣服和短裤，颈部戴着野兽牙齿钻孔串起的项链。脚下蹬着一双用皮革边角料做内衬的草鞋。
马库斯说她今年二十岁，半兽人成长快，六岁就开始跟着他打猎，已经有十四年经验，最近六年都可以独立行动。波莉点点头，大方承认这一点，她的嗓音相对浑厚，气息中有一种老虎打呼噜的感觉。
“找猎物、做陷阱、射箭，我都在行；切割、烹饪也拿手，带着我去打猎保证你收获满满。我曾打死过熊，一箭从它眼睛射进大脑，那张皮漂亮极了。”
她在屋里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于是和父亲马库斯一样，以为埃尔斯要找一个贵族围猎活动中的随从。听说这种活动里猎物越多、品质越好，就越能得到贵族小姐们的欢心。不过埃尔斯看起来挺壮实的，像头大牛，他也需要用这种手段骗姑娘？嗨，管他骗不骗的。反正只要表现好，这种活儿很挣钱。金币最实惠，其他都好说。
波莉观察埃尔斯，埃尔斯也在观察她——从自然元素能量波动的角度。他心目中的好猎人必须要能与自然和谐相处，要融入环境、能够隐匿、能够适应，而不能一味只是对抗、对抗、对抗。
在埃尔斯的指挥下，气元素掠过波莉稍作停留，随后很顺畅地滑走了——气元素精灵似乎喜欢她，这是个好现象。于是她问到：“你最长独自在野外生活过多长时间？”
“野外生存？不是打猎？”波莉想了想，说道：“最长生活过两周。领主大人下发的捕猎份额一次最长就只有两周，不然我可以一直在野外呆着。”
“你说你箭术很好？能给我演示一下吗？”
“这简单。”波莉歪嘴一笑，指着院子里正在拉伸的毛皮说道：“这些都是上一次出去的时候我猎的，有野山羊、有狐狸还有几只兔子。兔子有用陷阱抓的，可以不用看，其他都是一箭中头，你可以看到毛皮完整无缺。”
埃尔斯笑了笑，说道：“我不懂制皮，还是亲眼见识比较好。你说你能射中熊的眼睛，也不知道距离多少。我给你出个题，就从你家门口，看到那边挂着的风干鱼了吗？其中第二排有个黄皮的鱼，射中它的鱼鳃。”
波莉皱了皱鼻子，转身进家拿出猎弓，挂上弦，试了试拉力，然后摸了一根骨箭。马库斯摆摆手，让她用质量更好的白羽铁箭。她嘟囔了几句，似乎嫌贵，但还是乖乖换了箭。
“嗖……啪！”拉弓射箭命中一气呵成，那条风干鱼被铁箭从鱼鳃处穿过、切断，碎在地上，展现出相当优秀的准确性和杀伤力。埃尔斯对这箭术表示满意，随后又问了几件事，比如会不会搭建庇护所和简易桥梁，会不会野外生火、净水，是否能编织绳索和制造简单工具。
虽然表示这些都不在话下，但波莉和马库斯开始疑惑他们到底被雇来干什么。埃尔斯很清楚世界树群岛的行动将会耗时很久，每个参与者都必须有耐心、能坚持，伙伴关系决不能建立在欺骗和强行命令之上。
他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世界树群岛，那里又很远，需要的时间也很长。“可能需要好几年，一定得做好思想准备。”
波莉一听这个就有点打退堂鼓，她表示自己还要照顾父母以及一双弟妹。马库斯思考片刻，说这件事其实可行。他的脚伤再有两个月就能痊愈，而这次为领主大人服务的机会非常难得。
执棒骑士伊莱看出埃尔斯有些意动，便说道：“子爵大人从不亏待他的子民，他也知道这次是长期服务，解决后顾之忧最重要。波莉、马库斯，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
马库斯咬了咬牙，用力点头，说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就想让小孩子都有个好前程，学点本事、找个更好的工作。我儿子今年10岁，小女儿12岁。”
“那你觉得怎样安排才算是有好前程呢？”
“我儿子挺壮实，脑子也不笨，当猎人可惜了。能不能让他跟随骑士学习打仗？如果他能成为骑士扈从，进而有机会为领主大人作战就好了。若立下战功，有朝一日受封骑士，那就梦想成真了。至于女儿，做个女仆，风吹日晒不到，有个稳定收入就很好。”
“我可以向领主大人请示。如果子爵和埃尔斯·利普先生都同意的话，那么波莉就可以成为向导了。”伊莱看向埃尔斯，问他是否还有其他要求。
“骑士扈从不好当，不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埃尔斯说道：“只要你儿子诚实老实，就算没能完成骑士扈从的学习和检验，回来后也给他个推荐信，铁匠铺学个打造武器盔甲的手艺，也能更好养活自己。”
“好，这样更好。”马库斯连忙说道。
“关键是要学会识字和算术，这是最根本的基础。”埃尔斯看向波莉，说道：“我正需要一个好射手，你很不错。我会按照专业能力的仆从付你钱，不会让你白干活儿。”
“那挺好！”波莉咧嘴笑了起来，獠牙亮晶晶的。她追问道：“能给多少？”
埃尔斯笑笑，说道：“别急，等伊莱骑士请示我父亲之后再告诉你。你现在收拾一下跟我走一趟。我要为此行添置装备，需要你的建议。”
波莉看看父亲，马库斯点点头，示意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