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汉惜英雄
好大一颗头颅滚落在院子中间,鲜血染红了大片黄土。
女眷早已经回避,自有寨兵帮范立收尸。
打扫干净,方翠萍扶着一名瞎眼老妇走出门,后者颤颤巍巍,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多谢花将军主持公道,可惜老太婆是个瞎子,不能亲眼看见那恶徒受刑。”
“老人家不必多礼,本就是花某驭下不严。”顿住一下,又道:“稍后我会派人来查证,若是范立有损坏物件,打人伤人,你可坦诚相告,会有赔偿。”
一听还有赔偿,在场众人齐呼将军英明。
瞎眼老妇却是连连摆手,掬了一把泪,道:“将军仁义,老太婆怎敢得寸进尺?”
崔氏使了个眼色,白氏会意,二女一左一右扶住上前,崔氏更是笑着打趣道:“老人家不必推辞,这是我家将军定下的军法。人死债不消,别说是范立一个都头,便是我家将军,打坏了百姓的东西也要赔,无端伤人也要吃鞭子。”
“这如何使得?”瞎眼老妇忙抓住崔氏的胳膊,哀求道:“可不敢打将军的鞭子。”
原来是她上了年纪,人也有些糊涂了,听风就是雨。
只听崔氏说要打花荣的鞭子,便连连阻止。
“放心,没人要打我家将军的鞭子。”白氏风情万种的瞥了花荣一眼,也笑着解释道:“犯了错的才打,不犯错的不打!”
“哦,原来是这样!赏罚分明,这个好!”瞎眼老妇这才作罢。
两女能说会道,配合起来又默契,三两句便把瞎眼老妇逗得开怀大笑,拉着两人到窗底下晒太阳了,便是亲闺女都晾在一边。
花荣收回目光,朝着门口乡亲们躬身抱拳道:“若是花某麾下有人欺压乡里,巧取豪夺,强买强卖等恶行,诸位大可来找花某。”
乡亲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好一会,有个面向憨厚的汉子揉着脑壳道:“俺听说将军的大营怪严哩,咱们平头百姓可进不去,就怕到时候有冤难诉,有门难求啊。”
旁边的乡亲们下意识点头,表示赞同。
这倒是事实,清风寨大营戒备森严,寻常人哪能进得去。
一直没说话的光头壮汉走上来,哈哈大笑道:“军营重地,就该戒备森严,这点倒不是这小白脸有意为难大家。”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颇为熟悉军务,且对清风寨大营观感不错。
话锋一转,光头壮汉又道:“洒家看来,此事倒也简单。大伙寻不到这小白脸,便去寻他的两位夫人。”
壮汉声如洪钟,便是陪着瞎眼老妇在窗下晒太阳的崔氏和白氏也听的一清二楚。
崔氏面色如常,白氏却羞愧难当,下意识看了崔氏一眼。
崔氏却绷着脸,严肃的冲着光头壮汉道:“大师父慎言,我和妹妹从不插手军务。”
白氏闻言,干张了张嘴,雀跃的心又冷了下来。
光头壮汉挠着脑壳,吃了崔氏的软刀子倒也不生气,反倒悻悻的看了花荣一眼,哼道:“小白脸好福气。”
花荣不理他,开口道:“咱们当兵的,就是要保境安民,为乡亲们排忧解难。诸位若是遇到困难,可去知寨府上找许敬许虞侯,到时花某自会得知。”
他把许敬安插到刘高身边,眼下正好用上。
“将军真的要为咱们排忧解难?”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俺家穷,将军能不能借俺点钱花花。”
还不等花荣开口,便有村民骂道:“去你的蛋!王瘸子,你不是穷,你是懒!”
这一声玩笑过后,安静了。
到底是千百年官本位思想延续至今,又有几个草民敢跟官老爷提条件?
就在花荣都以为无事的时候,人群后边有人喊道:“将军,马上到了种冬麦的时候,俺家地还没翻。”
大伙哄的一下笑开了。
傻小子,你也太实诚了。
将军客气客气,你还真不客气了。
不想花荣眼神一亮,竟是反问道:“还有哪位乡亲家里地还没翻?”
人群寂静无声,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归是法不责众,况且起哄应该不犯军法吧?
“还有俺!”
“俺家也是。”
“将军,俺家春麦还没收完哩。”
“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快闭嘴吧!”
“......”
眼见门口乱哄哄的,花荣扭头吩咐马贤几句,回头看着乡亲们,抬手往下一压,笑道:“大伙别急,一个一个来,有庄稼没收完的,跟马都头说,从明天起,每天下午,花某带人给乡亲们帮忙。”
“将军此言当真?”
“笑话!”何大胆把眉毛一立,哼道:“谁不知我家将军一言九鼎?”
“这......将军英明!谢谢将军!”
一场秋雨一场寒。
花荣心里想的是,已经入秋,天气会越来越冷,往后操练会越来越不方便。
清风寨条件有限,不能供应热水随时让将士们洗澡,操练强度大了,一身臭汗还会滋生细菌。
大营又是人群密集的封闭场所,搞不好就会爆发流感。
但兵又不能闲,闲则生变。
五百多寨兵,识字率不足三成,大部分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觉悟能高到哪去?
现在又是足粮足饷,有钱有闲之后,还不得赌钱喝酒玩女人?
都不用三五年,保准这一个冬天下来,军心就得溃散。
总要给大伙找点事做。
种冬麦,磨磨蹭蹭就能忙到年前。
此事看似无利可图,可收获乡亲们的认可与爱戴,难道不是好处?
清风寨方圆五十里是他的根据地,要是不能经营得像铁桶一般,还谈什么更大的野心?
而且,要是这一个冬天的劳动改造,他还不能让这些寨兵改头换面,也干脆别想着改朝换代了,还是随波逐流捞钱多娶几房妻妾多生几个孩子吧。
想到这,花荣道:“马都头留下,其余人随我收兵回营。”
他还要回去做大伙的心理工作。
马贤领命,又叫了两个亲兵帮忙。
到了门口,何三水道:“将军!”
“有事?”花荣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发现何三水正面色不善的看着光头壮汉和疤面汉子,显然他对之前吃亏耿耿于怀。
光头汉子也正看过来,握着禅杖道:“手下败将,还想和洒家再打过一场么?”
眼见一言不合又要看打,王衍却道:“这也算不打不相识,我观两位也是有本事的人,更难得有一颗侠义之心,何不跟我家将军......”
光头壮汉摇着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洒家放肆惯了,受不得条条框框束缚,你的好意,咱们心领!”
说到这,又挑衅似的看了花荣一眼,道:“要是不打,咱们可就走了。”
说着,两人领着同伴,缓步往后退。
他俩哪敢把后心交给花荣,毕竟花荣那百步穿杨例无虚发的箭术让他俩心有余悸,半点也不敢马虎。
花荣失笑,在两人即将转身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挥手喊道:“提辖,制使,咱们后会有期!”
两人头皮一紧,同时大惊。
被认出来了。
这两人不是二龙山落草的鲁智深和杨志又是哪位?
“小白脸认错人了,他不是杨志!”
杨志苦笑道:“师兄,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鲁智深哈哈大笑,边跑边说道:“放心,反正那小白脸也没想跟咱们动手。”
杨志听得此言,也是忍不住点头。
“这花荣,倒也是个人物。”
“可不是嘛,虽说那张脸长得比女人还俊,可这做派,倒像个真好汉。”鲁智深唏嘘道:“若是有缘再会,洒家要跟他畅饮三百杯,分个高下!”
杨志苦笑道:“师兄,他是兵,咱们是贼,自古兵贼不两立!”
鲁智深一脸不悦,哼道:“兵和贼又有什么要紧,咱们从前也是兵,现在又如何?”
杨志哑口无言,心有戚戚。
只听鲁智深又说道:“要洒家说,用不了多久,这小白脸就要为上司不容,被逼得走投无路。山寨的第三把交椅给他留着,洒家等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