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年后

三年后的一天夜里，小莫顶着一个下弦月，慢吞吞地往前走，前面是久违的卖豆腐脑的小摊子，形单影只的食客，依旧侧着身子坐在那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笑一声：“夜色不赖，老朋友你不应该和我打个招呼么？”

小莫跪下，回答：“拜见指挥使！”

鹿中原鄙夷一声：“还是老一套。”

“小莫脑子笨，愧对指挥使栽培！”

“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小莫不敢冒犯指挥使名讳！”

“我命令你叫呢？”

“小莫不敢！”

“好，是个识相的角儿，哼……”

“指挥使有公务在身，小莫告退？”

“小胖子顿顿吃剁椒鱼头，咱们两个朋友难道不可以一起喝一碗豆腐脑？”

“那个杀千刀的小胖子，算是废了！”

“蛮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懂得表忠心。”

“小胖子连鬼都不如！”

“我说他是鬼了么？”

“小莫知错，求指挥使责罚！”

“没空责罚你。你们是负责查办白衣楼的，所以来交个底，皇帝赏赐东厂厂公的一把御笔折扇被盗，案子办好了，就千好万好，办不好，你懂的？”

“白衣楼罪该万死。”

“那不好说。柳眠月躲藏了三年，白衣楼却没有分崩离析，她一定在某个角落隐居，前一次偶然得到一个人的线报，得知她躲在了马家窑！”

“小莫记住了。”

“柳眠月不仅是白衣楼主，还是江湖狠角色。哎呀，有能力、有胆色、又有样貌的人，可不多了！我很佩服他们，居然能惊动东厂厂公！厂公想撕烂了他们，为了御笔折扇和自己的颜面，才把烫手山芋塞给锦衣卫！”

“小莫记住了。”

“贼？什么是贼，《庄子》看的通透，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面前的我就是一个贼。”

“小莫不敢！”

“叫你敢，你就敢。”

“指挥使高见，小莫望尘莫及！请教指挥使，杀她灭口，还是带来京城？”

“哈……！倘若阁下有能力把她带来京城，我就来者不拒。”

“小莫失言！”

“我看过一个话本故事，里面有一个小胖子，居然招惹了十二个情人？挺懂享受啊？我喜欢这类逗闷子的烂俗故事，当然更喜欢听评书《三国演义》，曹孟德真是通透，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一个人，如果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自己，还有什么生存的必要呢？”

“指挥使高见，小莫不及！”

“有太多的人，对得起别人，对不起自己，傻呀！”

“善人都那样。”

“你是善人么？”

“小莫愧对指挥使栽培！”

“善人在哪里呀？所谓人，根本没有单纯的善恶。纯善的人处处碰钉子，纯恶的人也处处碰钉子。为了功名，该干嘛，就干嘛，其余的别多想，懂了么？”

“多谢指挥使教我！”

“哈……！”

“指挥使？”

“我居然教起徒弟来了，小莫，你快点拜师吧？”

“小莫能力卑微，愧对指挥使错爱！愿意拜师！”

“得考试。”

“考题是？”

“你砍自己一根胳膊下来。”

鹿中原递过来一柄钢刀。小莫接在手里，刀身一半出鞘，再也动弹不得，一时间僵在那里。

鹿中原眯着眼睛看戏，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半晌之后，看到对方依旧在犹豫是否砍胳膊，觉得这出戏没意思，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不值得跟她浪费时间，转过身来，缓步离去。小莫举着那把刀，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鹿中原的清瘦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头也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