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注视
夏洛克感觉自己心跳剧烈。
他在当时冒充神明旨意，不过是衡量形势。面对中世纪市民，他无法长篇大论解释科学，索性扯个身份。但如果……
纽崔莱的平静也被打破了，他的神色瞬间一变，仿佛才发现自己对面坐着的不是人，是一头猛虎。
“……你不知道？！！！”
纽崔莱迅速回想，然后恍然，
“……怪不得。我从未见过人胆敢冒充旨意。我原想，巫师已经算是最不敬神的群体了，但你……如果你不知道就说得通了。”
夏洛克一脸茫然。
他这才真正的体会到了，这个世界是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
夏洛克努力镇静下来，
“是。我不知道。抱歉，我不能解释。关于我的来处有一些不能说明的理由。但七神都有谁？请告诉我。”
纽崔莱眼神极度复杂，他看着夏洛克沉默很久。
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纽崔莱思考了什么，他长叹一声，
“天上一共七位神明。另外六位是，掌管艺术与爱之神，战争与破坏之神，风海雷之神，工匠与火焰之神，黑夜与道路之神，商人之神。”
“七位神明，他们掌握各自的权柄，庇护各自的种族。”
“比如，工匠与火焰之神，祂的治下与狂热信仰者，几乎都是矮人王国与各族矮人。艺术与爱之神，则是偏爱精灵族。战争与破坏之神，喜爱龙族。”
“而我们人类各个国家。具体侍奉哪一位神明，看的是当地的领主。领主侍奉谁，就安设谁的教堂，领民跟从。我们河谷镇就跟着爱德华子爵侍奉……”
夏洛克沉默。
纽崔莱突然闭嘴，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
“传统与繁育之神。这是一位女神。”
“刚才我说你有辩解余地。是指其他六位，祂们也许没有瞧见你的小动作，但在河谷镇，是这位神明信仰传播的国度。在这位那里，恐怕已经惹了厌恶……”
夏洛克，“所以，我已经上了这位传统女神的黑名单了？”
纽崔莱不语，默认。
夏洛克沉默片刻，突然冷笑。
就在刚才，他知道这世界真的有神的时候，心里是慌乱的。
但此刻，夏洛克只觉得荒谬可笑！
夏洛克在无神论的国家长大，他自然就认为，人们为了生存，奋力拼搏理所当然。
毕竟世界没有救苦救难的菩萨。人类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但是这里真的有神明！
河谷镇两千口人，处在黑死病威胁中，所有人生命飘摇。帝国太大了，可以看不见。
河谷镇的领主和自己的神使抛弃责任，逃了，看不见。
一个人类艰难爬上房顶，说话扯了自己当大旗。就立刻耳清目明了，八十岁老太太返春了！立刻记上小本子是吧！
TMD这种神明有了还不如没有！别你老天爷的扯我后腿！
河谷镇两千口人也许对神明连个芝麻都算不上，但是夏洛克自己亲身活在这里面！他看得见每一个人！
而他们每一个，包括自己，只是想活而已！
夏洛克当场就想破口大骂。
依着自己在无神论国家生活二十年的脾气，他就该指着这木板墙壁烛光飘摇破烂房间的泥地，发誓，
“要是七位神明中的哪一位说：是的，我听见了！要是哪一位认为我当时说话指的是他，说：我不爽！请在三秒内安排使者出现在这破房子里。我立刻承认，是，我就是冒充旨意。我向你道歉！”
但此刻的夏洛克毫无力量，说不定已经被一尊小心眼记了黑名单。再骂街惹其他神明注意，实属不智。
非常可惜，这个世界神明真的活着。
所以夏洛克强行按耐住了怒气。但他脸色非常不好。
纽崔莱瞅了一眼夏洛克的臭脸，没说话了。
“夏洛克！”
正沉默间，房间门被猛地推开，索菲亚含泪扑进来。
夏洛克惊，“怎么了？”
“那个病人！……那个老人……”索菲亚甚至不知道怎么说，手上比划着。
夏洛克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带我去！”
……
夏洛克、纽崔莱、索菲亚沉默地再次站在了今天早上他们相识的地方。
躺在他们面前的，也是同一个病人。
老人已经有了一张新床，盖着新被子。但此时，明明已经安置在崭新的环境下，他却猛地冷颤抽搐，眼里翻白嘴里胡言乱语，看着非常不妙。
“之前已经好多了的。”索菲亚又急又伤心。
“原本纽崔莱大人说过他熬不过今晚，但他先撑到了夏洛克开了仓库，发了糖水，喝了之后一下子好了很多。现在却……”
索菲亚含泪，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
河谷镇所有人几乎忙了一整晚。此刻，天边将要泛蓝。新的一天几乎就要来临了。
夏洛克跟着抬头看了天色。
索菲亚满脸哀伤。
老人是这里最严重的一个。他偶尔醒来，会用眼睛对索菲亚表达感谢，虽然他虚弱到说不了话，索菲亚从中看见了他对这人世间的不舍。
谁不想活呢。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了，有希望了。夏洛克，你说的药在哪里？我可以去找！”
索菲亚猛然升起希望，期盼望着夏洛克。
夏洛克沉默。
来不及了。
药品是链霉素。是链霉菌的产物。
而链霉菌广泛地分布在土壤中。
给他足够的时间，夏洛克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河谷镇找到它们。
但是链霉菌的提取、培养、繁殖，最少要一个星期。
这个病人等不及了。
一旁安静的纽崔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抚摸了一下粗法杖，“我再施展一次治愈魔法。”
索菲亚迟疑了一秒，“……您已经施展了一晚上的火球术。”
她还有没有说出口的话。
早上纽崔莱已经施展过一次，没有起作用。而青年巫师就是因治愈魔法污染畸变，那景象仿佛就还烙印在索菲亚眼前。
纽崔莱很平静，“总要试试。”
巫师在到达污染的极限之前，不会真的知道。
所以，巫师面对就在眼前挣扎的同胞，就不会放弃他。
纽崔莱心中黯然。他扶着法杖跨出一步。
突然，纽崔莱肩膀猛地一疼，他一抬头。
夏洛克紧紧抓住了他。
但纽崔莱看到，夏洛克的眼神紧紧落在病人身上，
“我来。”
纽崔莱猛地一颤。
刚才开会时，夏洛克才说过，要给市民信心，不要死人。
纽崔莱确实已经施展了魔法一整晚。更别说，那古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污染。
而且，夏洛克也没有自己下命令，让别人拿生命冲锋的习惯。
夏洛克看向纽崔莱，眼神坚定，
“让我上。请教给我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