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防疫的第一天 夜晚的会议

低矮的房间再次点上了烛火。

夏洛克带着魏尔伦到的时候，纽崔莱、索菲亚和伊戈尔骑士正一起安静地等着他。

看到三个人投来视线，夏洛克迅速落座，“抱歉抱歉，干了一点体力活，来晚了。”

夏洛克掏出厚厚一叠笔记，

“就不啰嗦了，会议现在开始。我首先说明一下咱们开这个碰头会的目的。就是我们抗疫临委会自己内部，做到信息通畅，步伐一致。不能出现市民问个问题，一位委员给了一个回答，另一个委员给了相反的建议。”

“这让咱们的市民怎么想，又该按照谁说的话行动？为了证明自己正确，咱们要不要先打一架？所以，碰头会是必须开的。而且，我提议，在这实行居家隔离政策的这8天，每一个晚上都要开。怎么样，大家对这条有异议吗？”

夏洛克一一用目光看过去，三个人每一个人都点头，他们认同了。

而魏尔伦正小心翼翼着弯腰前行，试图不引人注意地坐到自己的老位置上。

夏洛克假装没发现魏尔伦的傻样，“好。今晚的第一条决议，关于临委会自身会议的建议，全员通过。”

夏洛克，“下面，我身为会长。先向大家汇报一下今天的总体情况。”

“今天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对河谷镇的所有市民进行摸排。”

“在此之前，我们初步发展出了自己的队伍，那就是每条街道的网格员。一共三十一个人。”

“执行具体摸排的就是这些网格员。他们是生活在相应街道的13－17岁少年。选择这些少年人做网格员的原因有三个。”

“一、他们生活在此地，对自己的邻居就首先有一份了解。不至于被糊弄，收集到虚假信息。”

“二、作为熟面孔去敲市民的大门，比陌生人上门，更不容易引起市民的抗拒心理，是一个打开局面的好切入点。”

“第三，相比于成年人的保守，少年人是最能够接受新鲜事物的。”

“第四，少年人有自己独特的社交网络。全城的少年几乎都互相认识。少年人之间也非常好沟通，他们讲面子讲自尊讲义气。再加上，身为青少年，正是想要反抗父辈，证明自己的时候。所以，对于自己应承下来的任务，他们几乎都会非常认真地执行。”

“简单来说，今天的摸排工作，靠的是魏尔伦在河谷镇全城少年人中的人脉。每条街的网格员，都是他去发展出来的。”

夏洛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从纸张上方看过去，微微一笑。

索菲亚顿时惊讶地看向魏尔伦。

缩在角落的魏尔伦脸色一红，手掌一竖，“不算什么，小事小事。”

夏洛克没刻意停留，他继续，“经过每一个网格员的统计，我们汇总到了大量数据，我念一下。”

“河谷镇内，根据职业分类。农夫有一千八百二十三人。手工匠人包括工坊的店员，三百零二人。无业者，根据网格员讲述，他们不算完全无业，大多数都是在等着有活就干，爱德华子爵还在的时候，他们常常为他的事情跑腿。这类人两百八十一人。各行做小生意的商人，一百一十人。”

“为什么强调小生意。因为河谷镇真正的大生意是放高利贷的业务。这些商人们惯常在饥荒时节联手抬高粮食价格，再把粮食当做贷款放给市民，内里铁板一块。他们都住在爱德华子爵城堡旁边的富人区，具体人数和情况统计不到。根据伊戈尔骑士的说法，大约在一百人以内。”

“另外统计不到的是，曾经在城堡内为爱德华子爵工作的文官群体，教堂内伦纳德神使逃跑时留下的神仆。同样是伊戈尔骑士提供的数据，不太准确，分别大约为七十人和二十人。”

“总结，河谷镇内，全体人数大约为两千七百零六人。大多数以农业和手工业维生。有少数的无业者和小生意人。”

“所有这些人，昨天晚上，参与了我们大生产的是一千八百一十人，另外的八百九十六人，除去顽固的富人、文官、神仆群体，今天早上，他们在邻居劝说，并且按人头发放胡椒的诱惑下，打开了房门参与登记是六百九十七人，并且他们表示以后愿意参加防疫。属于软化的群体。”

“只有两户市民，住在河下街的威利一家，家里有三人，住在河东街的罗克一家，家里有六人，坚决抗拒。据网格员汇报，他们都是非常虔诚的家庭，关门在门里大骂[你们这些遭了天谴的马上都要死]。所以，拒绝参与。”

夏洛克面无表情放下了稿纸。

真的是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一跳。

夏洛克知道的是河谷镇有两千个人，这数字是老巫师告诉他的，包括很多市民嘴上也这么说。所以，夏洛克看着昨晚的人数，以为抗拒的人是很小部分。

但当调查完成。夏洛克才发现河谷镇几乎接近三千人。在昨晚对他的策略抗拒的人接近九百个，几乎三分之一。

而九百人中的那些一百九十个富人，更是坚决反对派。现在的情况下，夏洛克几乎不可能把他们争取过来。

为什么？夏洛克第一天就带人开了爱德华子爵的仓库。

吃着白面包的市民很开心，但爱德华子爵本人呢？

所以，此刻夏洛克心里满是庆幸。幸好立刻安排了大摸排，不然，让什么人抓住漏洞，带着九百号人搞出什么事情，夏洛克措手不及。大好的局面立刻要被翻盘。

索菲亚和魏尔伦还懵懵懂懂的。

“所以……除了两家人，河谷镇大部分都站在我们这边了？”索菲亚问。

“嗯。”夏洛克应。

但他心里清楚，那开门的七百来人只是看在胡椒的份上，实际属于墙头草一派。

一阵风，就要倒向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自然就是教堂。

别看二十个神仆人很少，并且，直到现在他们都安安静静，不出来说话。但他们手上掌握着一个夏洛克还没有拿到的大杀器：对世界、对河谷镇如今状况的解释权。

如果神仆突然开门布道，说河谷镇今天的瘟疫都是夏洛克这个外乡人搞鬼，呼吁大家不要为夏洛克做事。

教堂在河谷镇经营多年。对比刚来的夏洛克。市民们会怎么想?怎么办？

夏洛克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稳定局面就算不立刻完蛋，但统一抗疫的共识肯定完蛋，市民们别说要居家隔离，恐怕得先互相残杀一阵，决出胜利者，才能继续前进。

这绝对不是夏洛克想看到的。

他不是想压倒谁，只是想让自己活，同时带着更多的人活下来。

所以，对于安静的神仆，夏洛克心中非常警惕。

但夏洛克没有说出这些担心，索菲亚和伊戈尔骑士，都有信仰。会让两个人生出隔阂的话，不能说。

夏洛克，“统计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些特殊人才。”

“分别是：带有绘画技能的花窗制作匠人，会表演的小丑，会唱歌的吟游诗人……”

夏洛克没解释这些人怎么特殊，他迅速翻到下一张纸，

“今天的物资生产和消耗如下：”

“同时提前说明，因今天开启了居家隔离，生产厂区的工人大幅减少，只维持在三十五个熟练工的程度，生产出的物资不可同昨晚全城大生产相比较。”

“第一项，棉布口罩。已制作一百二十个，已经全部发给今天开门的人群，但仍然欠缺五百八十六个。缺口很大。”

“防护服。已经制作两套。后由于爱德华子爵家的窗帘消耗完毕，没有材料，没有制作新的。因此，新发展的网格员抱怨，别的少年有的防护服他没有。不能做到一个人一套，不开心。这个困难，暂时让他们互相借用解决。早上统计完的，借给下午统计的。但不能一直这样做，需要找到新材料，继续生产。

“肥皂。已制作出十六个木板。大约明天可以晾干，切成5X5大小的块状，预计可以分出两百块。索菲亚，明天就可以供应到你那里。”

夏洛克从纸张上方抬头，看向索菲亚。

“嗯！”索菲亚眼睛亮晶晶的点头。

夏洛克，“石灰水，交由网格员消毒市民家地面，已经全部消耗完毕，未制作新的。”

“制作全城发放的白面包，加上昨晚的取用，经过统计，面粉已经消耗完毕。小麦消耗十三袋。杀取马匹一只，仍然是昨晚的。今早是肥猪一只。”

“以及最后，甘油，一罐。”

夏洛克一顿。放下了纸张。

四个在场的人并没有察觉出夏洛克停顿背后的异常。夏洛克搞出来的新东西多了，他们不觉得甘油有什么特殊的。

伊戈尔骑士身体往前一倾，“您说的药品呢？”

“对哦，夏洛克你昨天说今天会有进展的！”索菲亚想起来了。

纽崔莱也专注地看过了。

夏洛克面无表情的甩甩麻掉的胳膊，“这就是我来之前在干的体力活了。具体进度你们可以问魏尔伦。”

三个人立刻转头，期盼的眼神简直能把魏尔伦灼烧出一个洞。

魏尔伦捂脸，“……还在做。还没有成功，开完会还要继续晃瓶子。”

一时间，三个人都有点失望。

夏洛克反过来安慰三个人，“即使是天大的困难，哪怕每天只解决一点点，坚持下去总能够全部解决。所以，对于药品的研发。我们一方面要抱有信心，一定会成功。一方面，要明白没有那么快见到成果，链霉菌的筛选再加上培育，最少也要三天。我们能做的就是把眼前的最小的困难先解决掉。”

魏尔伦，“比如晃瓶子？”

夏洛克，“对。比如先把瓶子晃好。”

魏尔伦的脸顿时垮了。

夏洛克不理他，“总体情况大家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们互相交换一下各自遇到的问题，再讨论出一个解决的章程，作为我们临委会以后的行事准则。”

“就由我先说。”

夏洛克翻翻稿纸，抽出了早上写下的厚厚笔记，

“第一个，就是网格员的问题。”

“网格员从少年中选拔出来，好处之前已经说了。但带来了很多的问题。”

“首先，是他们明显的受教育不足。大部分的网格员能够进行快速的简单数学计算，但这是因为使用金银铜币带来的生活积累。他们除了魏尔伦和戴维斯，所有人都不识字。就导致往上汇报数据与内容，只能倚靠人与人之间口述。很容易出错。”

“其次、同样也是因为受教育不足。他们中的很多人，说话粗俗，夹带脏字，甚至还出现了竖中指，揣门等等行为。这就导致了想问问具体政策的市民，问着问着就互相骂起街来。而且，由于两方都是多年街坊邻居，互相了解。骂到后面互相翻旧账，就差当街打架了。网格员把自己的新身份忘记了，把需要传达的事情忘记了。最后，网格员生气恼火，市民产生对抗心理。两败俱伤。”

“再三、网格员对于自己不清楚，或者不能理解透彻的政策，当市民询问起来，很容易根据自己的猜测乱说。”

魏尔伦慢慢地张大了嘴。

今天早上，他一直跟着夏洛克行动。夏洛克看见的，他也看见了。夏洛克听见的，他也听见了。

怎么夏洛克就总结出这么多的问题，他跟在后面转了一圈回来，脑子空空。

魏尔伦看着夏洛克眼睛直了。

夏洛克，“网格员的问题很重要。因为，网格员以后就是我们的宣传员。”

说着，夏洛克看了正在发傻的魏尔伦一眼，“魏尔伦？”

“啊？！”魏尔伦差点摔倒。

“网格员的事情你要注意听，因为，他们以后会加入宣传队，成为你的队员。”

魏尔伦当场懵了，“我的队员？！我还有队员？！”

“我们对市民要宣讲的内容，不可能自己亲自一家一家敲门去说。也做不到，但是由市民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去说，就很合适。”

夏洛克好笑，“宣传队直属于我，你领导宣传队。你忘记了吗？”

“竟然还有这种事……”魏尔伦两眼直了。

夏洛克转过头，

“所以对于网格员出现的问题，我有几个建议。”

“第一，加强教育。现在教识字是来不及了。但可以做一些快速培训，比如：人和人之间交往的基本礼仪。内容以简单易懂为宜。类似，不吐脏字，说话和气，不轻易许诺，答应了的事情要做到，没有做到要解释。还有最重要的，不许抢别人家的东西，借了钱要还。”

“第二，培养网格员的荣誉感。网格员毕竟是接触市民的第一线，也代表了我们的形象。要让他们理解自己得到了新身份，这是一份新的工作，不能还想着邻家小儿子那一套。”

“第三，在对市民宣传之前，先对网格员宣传。让网格员更加透彻地理解我们的政策和理念，以及为什么这么做。那么，他再对市民宣传的时候，就不会依着自己乱说。这一点很重要，我们必须要求当网格员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情，必须回答[不知道]。可以回来问其他人，不许乱说。”

夏洛克看向魏尔伦，“魏尔伦，对于我提的建议，你同意吗？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魏尔伦张大嘴，

“……我同意。”

夏洛克摇头，

“说完网格员的问题，再说一下宣传作风的问题。我还没有拿定主意，想和大家讨论讨论。”

“还有？”魏尔伦震惊，

“虽然黑死病很危险，但是看看河谷镇的现在，我们已经建立起了很多东西，难道不是一切顺利吗？我们的问题有这么多吗？”

一切顺利？

听着魏尔伦的话，夏洛克陷入了思索。

如果真的一切顺利倒好了。夏洛克也希望自己高枕无忧睡大觉。

夏洛克嘴上说，讨论宣传作风的问题。

但宣传的事情，里面藏着一个很危险的提问。

对来自现代社会的夏洛克的扪心之问。

两条路。

相克相反。

你选择了一个就必然背弃另外一个。

第一个提问就是，要不要对河谷镇的市民说出真相？

愚民。

还是，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