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巫师就应该写论文
夏洛克放下挡住眼睛的手。
黄金般的阳光从头顶上撒下来，夏洛克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大声谈话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纽崔莱？”夏洛克迅速张望。
周围都是头戴金色桂冠，身披雪白长袍的男人，他们有老有少，高谈论阔。
“我曾经听说……”拨开人群，纽崔莱手持法杖向夏洛克走过来，
“上古的时候，知识都是干净的。而且存在一种地方，知识在人群中流淌，叫做学院。”
“学院？”夏洛克这才注意到，这里不是露天。
他抬头，阳光灿烂，穹顶高耸，四周又有雪白的裸体大理石人像，细节真实表情细腻。隐隐约约有音乐声，空气中有乳香味。
“跟我来。”纽崔莱示意。
纽崔莱带着夏洛克穿过满是人群的大厅，两个人在阶梯下停住脚步。
纽崔莱用眼神无声地示意夏洛克注意。
阶梯左角，一个黑发中年男人支头独坐，眉头紧皱书写着什么。
阶梯右角，一个白发老人正弯腰手拿树枝画着圆和点线，几个少年天真地趴在地面，讨论不绝。
“这是谁？”夏洛克听着少年说话，说的好像都是数学。
不仅他们，周围人都如此，这里真的往来无白丁，夏洛克有点蒙了。
“嘘，来了。”纽崔莱紧紧盯住前方。
忽的，刚刚还在大声发表自己观点的人群突然集体一静。人群自发让开，台阶上方，走出两个人来。
人群集体行礼，“大贤者。”
两位大贤者身披长袍，冲人群微微一笑，一位手指上苍，另外一位摇摇头，举手指前方，开口，
“智慧和真理就在其……”
贤者话还没说完，忽然，他的嘴不自然地一咧，紫色触手吐出，一颗血红眼珠就掉了下来，一路咕噜噜滚落到夏洛克脚边，
“……中。”
夏洛克再抬起头，哪里还有金碧辉煌群贤毕至的场景!
四周墙壁爬满了锈斑和青苔，雕塑诡异，地面血痕遍地，刚刚还好好站着的人人头颅歪折，袍子破烂，脸上鳞片和羽毛斑驳，一双双血红的眼珠无比安静地集中在夏洛克身上。
夏洛克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这里。”纽崔莱轻轻拉了夏洛克一下。
他弯下腰，刚刚独自思考的黑发男人已经变成干尸模样，纽崔莱轻轻拨开他的手骨，抽出下面的一叠文稿。展示给夏洛克。
夏洛克强忍住不适去看。
“……世界由地火风水四大元素组成……”
“……以此推断，人体也是如此……”
“……人有四种体质。又由体内四种液体保持平衡。”
“所以，一旦人类生病，医者应该重新帮助对方达成四液平衡，必要时，需要给病人放血，必要时可以大量放血，这样就可以治愈疾病……”
“……剥夺病人血液的法术具体构成是……”
解说下面，还画了几个几何图形配了文字，摆出论点论据，最后推导出结果。
夏洛克一开始还随便扫了扫，但越看越认真，渐渐地他心中产生了某种明悟。
他看向纽崔莱，纽崔莱点点头，
“是的。这里是我的魔法冥想环境。”
纽崔莱说完，夏洛克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不论是金碧辉煌的古代学院，还是诡异丛生的干尸殿堂，仿佛没有存在过。
夏洛克和纽崔莱站在一片黑暗中。
纽崔莱谆谆教诲，“要脱离普通人，成为巫师。第一步，构建属于自己的冥想环境。”
“可以是真实的场景，可以是幻想。但必须要自己真心认同或者向往。冥想环境反应了巫师的真实内心，会决定他未来的魔法发展方向，或者说追求道路，所以切切不可马虎大意。”
夏洛克渐渐皱起眉。
纽崔莱，“所以对应构建环境我有几个建议。一、场景越真实越好。所以最好的选择是你曾经亲眼见过的景色。二、场景越大越丰富越好。因为要放置得下足够多的东西。”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巫师本人学会的知识，或者说，想以知识构建出具体的魔法，必须要能够出现在自己的冥想环境中。”
“比如刚才的场景，上古学院中古代贤者写的、讨论的其实都是我学到的知识。当年，我认为这样藏的下最多的知识。”
纽崔莱担心夏洛克不理解讲得很慢。
夏洛克很仔细的听。
纽崔莱，“魔法，是改造世界的办法。
“现实掌握知识，冥想环境构筑魔法回路。再回到现实施展。”
“我先教你第一个法术：治疗魔法。”
“构建治愈术的知识，首先出现在600年前，由一位哲人撰写。你已经看过相应内容了，就是这份文稿。”
夏洛克低头看着手中教导给病人放血的疗法。
纽崔莱，“巫师要先学会知识，然后根据知识，篆刻魔法回路。”
“采取什么方式都可以，但是一定要和冥想环境相配，我选择直接在文稿末尾勾画出图案来。如果你没有把握，可以直接学我。”
夏洛克点头。
纽崔莱，“所以，为什么治愈魔法没有用。一方面，治病的知识600年没有改变。600年前的哲人对世界的看法，600年前的巫师对世界的改造，在蒙昧的上古时代，足够救助茹毛饮血的古代人，但是救不了今天的城市市民。”
“另外一方面，你亲眼见到了，我们巫师通身污染，连自己也治愈不了。”
纽崔莱叹息。
他摇头不再想，“去吧。我已经给你做了演示，现在你来自己试一试。”
说着，纽崔莱就要把夏洛克送出去。
在即将脱离的时刻，夏洛克突然问，
“已经被污染的冥想环境，有办法清理干净吗？”
纽崔莱一愣，然后欣慰地笑了笑，但没有回答，
“去吧。去构建你自己的冥想环境。”
……
……
夏洛克再次睁开眼睛。
他好像又回到了家里。
窗外，行道树影下，是拿着奶茶边笑边闹的少年男女。屋内，自己的手办仍然放在书架那个位置，旁边的小床温馨舒适。
家人坐在客厅削苹果，笑着问夏洛克怎么突然从学校回来了。
夏洛克张了张嘴，片刻后低下头，“……对不起。”
“……”
明亮鲜明的场景突然一顿，然后像旧照片一样飞快褪色。
夏洛克落下泪来，“我……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场景如被火燎过般消失了，露出背后的样子来。
夏洛克擦去泪水，仰头观望。
一片浩瀚的彩色星云，悬立在广大冷酷的黑色宇宙中，如此耀眼，光辉灿烂。
这是夏洛克曾经亲眼见过的场景。
「韦伯深空场」的照片。
既然要放下更多的知识，夏洛克考虑过像纽崔莱一样选择一个图书馆。
但他思考过后还是放弃了。
图书馆能够藏得再多，但是书本一入馆，就只有保存，没有改变。
但真理会是永恒的吗？
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看着头顶星空，再如何好奇，但就只能够靠自己的双眼，脑中充满的是各种幻想。人们一直这样，如此生活了几千年。直到1608年，望远镜被发明了。
再后来，又只用了一百多年，1977年，旅行者一号从地球出发了。在太阳系的最边缘，它曾经回身，拍下了一张地球的照片。这就是著名的[暗淡蓝点]的照片。然后它继续旅行，不回头。
至于韦伯深空场，这是夏洛克在2022年看见的照片。集合了人类所有最先进的科技和力量，瞧见了最遥远的宇宙图景。
橙色的闪亮星云中，恒星的“山脉”和“山谷”起伏。这里是人类从未见过的美丽的宇宙悬崖。不久之后，恒星将会在此诞生。
不止如此，人类还同时看见了星系演化，黑洞生长，垂死的恒星最后闪耀的一瞬。
而人们看见的所有这一切表演，是来自130亿光年之外。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已经是130亿年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夏洛克仰望着这片星云。
忽的，他突然从浩瀚无垠的黑色宇宙中跌落，在高空中飞速下坠，落到地面才缓了下来，一个小小的蓝色转椅接住了他。
然后夏洛克面前，忽的搬来一张书桌，书桌上出现一台计算机。计算机上，是韦伯望远镜的控制系统。
夏洛克坐在转椅上回身，这里是一间雪白的房间，很小很高，3平米大小10多米的高度，一个巨大望远镜从夏洛克头顶的天窗伸出去。
夏洛克想了想，“就这样吧。”
突然，四面地板铺设墙壁建立，房间成型了。
这就是夏洛克选定的冥想环境。
一片黑暗广袤又冷酷的宇宙下，夏洛克坐在头顶有望远镜的小小转椅上。
纽崔莱说，要选择大型的场面，但是夏洛克说，人类原本就如此渺小。
但人类从未停止过向外探索。就像真理不能永恒。
从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再到向宇宙发射探测器，也不过几千年而已，准确地说，是最近的400年。
所以与其存储一座固定下来的图书馆，夏洛克更愿意建立一个可以接受知识不断更新的地方。
【叮】
【恭喜宿主达成第一个里程碑：正式成为巫师。】
系统面板自动展开了。
【姓名：夏洛克。】
【巫师等级：序列9（未命名）。】
【职位：奥兰多魔法大学-校长。】
【已掌握魔法：暂无。】
夏洛克俯身从巨型望远镜往外看。天上，群星璀璨。
然后他关掉了望远镜控制器。
在整片宇宙中，地球不过是悬浮着的一粒暗淡蓝点。但就是在这粒暗淡蓝点上，存在着他所有关心的人和事物。
星辰明亮，宏大高远，存在无数秘密等着他去探索。
但是此刻，小小河谷镇里还存活着两千口人，他们在等待着夏洛克把他们的生命从黑死病的威胁中解救出来。
不能忘记头顶的星辰，但是更不能忘记自己眼睛看到的人。
夏洛克打开自己面前的计算机界面。文档里面空空荡荡。
夏洛克陷入思考。
他已经正式成为巫师，那正应顺势构建出自己的第一个魔法。
至于是哪一个法术不用说，河谷镇正黑死病横行。治愈魔法是必须选项。
但是纽崔莱教导的落后600年的治愈术，夏洛克是绝对不会考虑的。
魔法就是知识。
魔法回路就是改造世界的办法。
那么在构建治愈魔法的具体回路之前，夏洛克应该更新掉落后的知识。
于是夏洛克打开计算机文档，开始写论文。
但是他的论文应该从哪里切题？
在人人认为疾病是神明降罪，从体内生发的时代？
用什么方法给他们看见证据，让对疾病绝望的人拥有信心？
突然，夏洛克的回忆中一闪，他想起了初中的一个下午，自己看着生物老师拿着玻璃瓶在讲台上演示的一个小实验。
夏洛克拉出键盘。敲字。
《细菌的发现——驳斥疾病自生学说！
使用天鹅颈瓶做的简单实验。以及因此推断出的，应对疾病的几种方法。》
夏洛克开始敲。
人为什么要生病？我的朋友索菲亚说，是因为神明降罪……
……但是我有一个猜想。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弯曲了一个烧瓶，让它的瓶口呈现天鹅颈状，灌入肉汤，再将之煮沸……
……15天后，敞开烧瓶中的肉汤已经完全腐坏。而天鹅颈瓶中，肉汤仍然新鲜。但是一旦倾斜瓶子，让肉汤接触到瓶子弯曲的部位，肉汤也立刻坏了。
这说明，空气中确实存在一种，我们看不见，但是会让肉汤腐坏的，有害的物质。
我命名为，细菌。
由此推及，人受伤之后的伤口……
……综上所述，疾病是因为细菌入侵身体，从外而来！引导了人们600年的疾病自生学说完全错误！
……
夏洛克完全埋头敲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的双手离开键盘。
【叮】
【恭喜宿主达成第二个里程碑：写出第一篇论文。】
【新的数据库正在建立……】
【建立完成。】
【论文《细菌的发现》录入库中。】
【[细菌的发现]：存在细菌-细菌致病-消灭细菌-疾病痊愈。魔法回路构筑成功，印刻中……】
夏洛克看着自己面前的计算机忽然一阵数据流淌。片刻后，一个快捷应用图标生成在桌面上。
【[新.治疗魔法--消灭细菌]已生成。使用魔杖，即可调取。】
夏洛克顿时长舒出一口气。
从爱德华子爵逃跑，一座巨大的压力之山就压在夏洛克肩膀，此时终于可以稍稍挪开了。
【叮】
【论文数据库模块开放。】
【商城模块开放。】
系统一抖，商城打开了。
第一页上，满满当当排列的都是各种论文。
夏洛克随意一扫，表情就凝固了。
第一个货架上，摆放的赫然是牛爵士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从万事万物的蒙昧中，中世纪的社会黑暗中，揭示了世界的真理的论文。
让神明羞愧褪下，让科学的光明到来。
这是开天辟地的论文，这是足够改天换地的论文！
但是下面的标价也非常惊人：10万。
夏洛克不知道购买论文的货币是什么。他也来不及细想。他在迅速往下看。
达尔文推翻了上帝造人论的《物种起源》。
哥白尼推翻人类是宇宙中心的《天球运行论》。
孟德尔带着他的小小豌豆，整个砸碎教会贵族血脉珍贵的宣传，《植物杂交试验》。
……
各个学科的重磅论文都陈列其上。
星光灿烂，人类的智慧在此集体闪耀。
还没有到底，但是夏洛克没有往下翻了。
索菲亚和病人正在等他。
夏洛克眼睛慢慢的睁开，宇宙与望远镜褪去，他脱离了刚刚建立的冥想环境。
“怎么样？”
纽崔莱正微笑看着他，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有期待的神色，
“治疗魔法，你有把握吗？”
夏洛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