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开两岸宽》:火焰木
叶子落在路边或是水中,花儿都知晓,都同意。它们彼此的默契,就像你我一样。
去年开车行经此地,车外的红色一掠而过。知道那是火焰木,等想起去寻它时,花已尽,只剩下满树空空的绿。今年再来,终于得见。
火焰花开得正盛。几朵拳头大的花朵紧紧偎在一起,凑成一枝硕大丰满的花朵。每朵都是简单的钟形,可存雨水,小虫可在里面停歇。花朵边缘有一圈黄,仿佛羞涩的晕。花朵落后的果实,远望似一坨香蕉,等谁来食。
仰着头,我盯住的这一枝火焰花,必是去年见过的那枝。同一棵树,同一根树枝,同一个疤结处。
它是否知道自己去年曾经绽放过?受过虫咬蚊叮,在急促的夜雨中瑟缩过身子,也在浓烈的阳光下随风漫舞。如果它认为自己只是今春开放,盛夏时即落在地上,再无生机,那我该如何向它解释,把它的前生告诉它?
只有我知道,今年这几个月,并不是起点和终点。去年有过相同的历程。它只是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即使谢了,明年此刻还会再次萌发。后年如此,大后年如此。我会年年见证它的醒来和睡去。它将今年这几个月中的酸甜苦辣,视为自己必须于今年了断的事情,该珍惜的珍惜,该懊悔的懊悔,该开枪的开枪,其实它还有机会。
我以去年的心境,打量和了解当下的它。
在睡去和醒来中空档的那几个月,以我目力所及,自然无法亲见。但那些在树枝内部的活动,一定是一个连贯的过程。生命的气息在延续,细胞乃至思想也未停止。今年的这次盛开,不过表面的灵光一闪,随后还会起起伏伏,时隐时现地运行。
我的今生,岂不是和这枝火焰花一年中的遭遇一样。谁在空中打量着所有的人?TA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想告诉我,我的前生如何如何,而我茫然举头,一无所获。我沉溺于当下的买房、工作、人际关系、个人前程、生活中的小算计,似乎还有点乐此不疲。在博物馆中见到一只巨大的只剩下骨架的恐龙,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和我现在的肉身联系在一起。即使它就是我的前身。我该如何捕获空中的TA发给我的暗示。
又或许,我和这枝火焰木,其实就是互相轮转的关系。它即我,我即它。我们两个轮流在世间承接风霜雨露,在土地里进进出出。
啪嗒一声,一朵火焰花掉在脚边。我轻轻捡起,将其小心地置放于旁边的草丛里,用枯叶盖住,仿佛掩埋了自己的亲人。此时的我,心中无悲无喜,明年我还会见到它,就像今年过后,逝去的亲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