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府

远处偶尔有灯笼的微光晃动，映在雨帘里，也只是一瞬即逝。

莫勿奇沉默了半天，此时终于声音尖锐道：

“说到底不过是个小考官，不管钱粮又没什么权力，谁会与这等人过不去？”

这矮子邪祟骤然开口，李翰并没有惊慌，仅仅点头称是，用手指揉了揉眉心道：

“案子就奇怪在这里，我苦思冥想许久，都想不到此人消失对谁有好处。”

四人皆是一阵沉默，似乎各有思索。

李翰的目光悄然落在寇白身上，只见这少年低垂着眼没有回应，只是若有所思地抚过剑锋。

手中短剑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吁…”

王牢头还想接住上司的话，前方的车夫忽然低声招呼了一声，拉车的马儿步伐慢了下来。车厢内顿时一片安静，雨声滴答。

李翰压低嗓子道：

“这便到了。”

不消多说，寇白与莫勿奇立刻藏身在车内座位下，用毯子遮掩起来。

王牢头则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着，生怕脚下踩着碰着这俩邪祟。

寇白神色如常，手指微微扣在剑柄上，默默等候着车外动静。虽说这少年平时一幅玩世不恭的不着调模样，关键时刻还是谨慎的，知道此时候稍有声响，便是惹祸上身。

外头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寇白藏在座位下，屏息凝神，听到帘子被拉起的声音。

一道戏谑的声音钻进了车内：

“这不是李翰参将么，夤夜还忙着查案呢？”

李翰咳嗽一声，语气虚弱道：

“担心着案情，如何也睡不着，便再来看看。想不到是伍什长亲自把守。”

外头的戏谑声回应道：

“夜深雨重，参将大人气色不好，可要小心着凉啊。”

车内几人都听李翰叹了口气：

“这事按察使大人催得紧，不敢耽搁。”

伍什长颇为揶揄：

“参将大人若是有心，认清门庭，兴许末将可以替您去布政使大人那求个情。”

李翰嘿了一声，并不回答；王牢头也不敢听这话，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一幅装聋作哑的模样。

二人沉默了会，守卫的伍什长见李翰不搭腔，丝毫不恼，反而幸灾乐祸朝外头道：

“你们几个不长眼睛的兵蛋子，没见李参将火烧眉毛了么，还不速速放行！”

毯子下蜷缩着的寇白心中倒是有些讶异，这李翰不但心思缜密，遇事从容，更胜在愿意示弱，对他评价更高了几分。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车帘放下，外头脚步声远了，马车再次缓缓前行。过了片刻，李翰的声音沉沉响起：

“可以出来了。”

寇白和莫勿奇从座位下钻出来，几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及刚才的事，车内一片沉默。

直到马车停在宅门前，车夫被李翰遣走。

王牢头借着帘子的缝隙小心确认外头无人，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

“陈如海的家人都被接入衙门保护监视了起来，现下宅子内无人居住。二位可以自行探查，只是注意动静，莫要惊动外头守卫。”

三人目光齐聚寇白，等待着他给出指示。

沉默许久的寇白终于抬起头，目光冷静，沉声果断道：

“莫道友去探查有无修士留下气息。李大人与牢头替我等望风。陈如海的书房交给我，有任何动静，立刻通知。”

他的言语斩钉截铁，令人不容置疑。四人皆是果决之辈，任务分配完毕，立刻借着夜雨的掩护，各自行动，迅速潜入了陈宅的黑暗中。

陈宅的院落静谧无声，几盏灯笼垂挂在檐下，已然失去了光亮。院中古老的槐树枝丫低垂，细雨滴落在早已积满青苔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是回响在寂静中的暗示。

寇白直直往书房去了，他穿过房廊，推开书房老旧的木门，其间弥漫着说不上来的气味，应是好几日没有通风。

寇白视线扫过房间陈设，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书桌上，他快步上前，仔细打量桌案上凌乱的笔墨纸砚。

书案上摊开的几卷文书静静躺着，旁边的毛笔还浸在墨砚里，墨水已经干涸成块。墙角的柜门半开，里面的物件并不整齐，估摸是巡捕也翻动过。

书房桌上一枚打开着的玉盒，寇白闻了那盒子中残留的药香，果然与李翰让他分辨的粉末味道相同，他暗道：

“这药以婴儿作为主药，赤须草与苔藓各有药性，看不出不妥…可惟有一味青元果，这果子性平中和，其他方子很少使用，惟独孕妇安胎最灵。”

“好怪的方子，以婴孩入药，却喂给孕妇食用…陈如海一个管仙宗大选的，为何桌子上有这等丹药。”

寇白走到陈如海的书案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拂过，他捻了捻指上灰尘，这积灰只有薄薄一层。

‘王牢头说得不错，巡捕们验过这些卷宗…并没有出格之处。’

他目光扫过摊开的几卷文书，心中暗自思量，便开始仔细翻找。案上的卷宗堆叠整齐，但他很快注意到其中一卷的边角翻起，显然被反复翻看过。

他小心地抽出这卷卷宗，翻动开来，这正是此次仙宗大选的名单。

“此轮初步筛查，梁地灵窍灵根兼具者三百余人，其中氏族世家八十余人，兴平本县与诸郡县之民百二十人，诸乡野村民共计百人…”

寇白皱了皱眉头，手指轻轻划过名单，脑中飞速地思索着这些人的背景与关系。

“这大选名单应该早早便敲定好了，只待上报…为何陈如海反复查看这份名单？“

寇白心中疑惑愈发加重，他将目光扫过下头的具体名录：

“世家以平海谢氏为最，适龄之人共八人…会稽孔家两人…山陵王家三人…乌山管氏两人…兴平刘家五人…”

这案卷仅仅是冷冰冰的数字，看不出什么端倪。沉吟间寇白思绪纷飞，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碰撞，每次似乎要抓住些想法，偏偏又总是差了一点，像是有一道无形屏障挡在眼前。

“吱吖。”

他思维忽然被响动打断，矮子推门而入，脸色铁青，喘着粗气，带着几分懊恼道：

“里外都探查过了，咱没发现啥异常，只是个普通宅子，连半点修士留下的气息都没感觉到。”

寇白揉了揉眉心，将手上的卷宗递给他看，莫勿奇接过卷宗，皱着眉头细细翻阅，片刻后抬头道：

“不过是大选名单，这有何问题？”

寇白见他也没察觉什么端倪，摇了摇头，背过身去继续翻找桌案上的卷宗，灰尘飞扬间他动作忽然一滞，立刻道：

“不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