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里白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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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指妙玄

莫勿奇美滋滋地啜了口绵密酒花,举筷将薄如蝉翼的肉片在沸汤里滚了滚,叹了一声:

“不急不急,请人办事还不让吃饱?平日赚的铜板连修行开销都不够,这好酒好菜许久没吃过…”

“你也是个不珍惜口福的,这道‘拨霞供’,取酒酱椒料腌入兔肉薄片中,再以热汤烫熟,这肉片色泽宛如云霞,才得了此名…啧,可惜兔子还不够肥。”

寇白倚靠窗边,时不时有绵绵细雨飘进来,打在他脸上,这少年心中一动:

“此人连五十文的茶也嫌贵,偏偏对这富贵佳肴如数家珍,想来过往有些背景,指不定真有些办法。”

寇白旋即转头疑问道:

“哦?”

那莫勿奇手上筷子不停,还犹自喋喋不休:

“卷宗上说只找到了一个【左道】,我看未必,兴许还有旁人作乱,只是青衫走狗们探查不到!也让你见识见识咱的手段。”

……

寇白等了许久,待这矮子酒足饭饱,打了个饱嗝。终于见他盘坐在檀木椅子上,双手合印,正色道:

“这便来了。”

寇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莫勿奇衣袍耸动,一只青紫交错的怪手悄然从背后探出,正是【指妙玄】!

少年心中微微一紧,还未等莫勿奇发令,异变突生!

那怪手竟反手掐住了莫勿奇自己的脖颈!

莫勿奇猝不及防,双眼暴突,满面涨红,口中发出窒息的“嗬嗬”声。

他双脚乱蹬,拼命挣脱禁锢,然而怪手却越掐越紧。

寇白眼见他在椅子上猛然一抽,椅子被踢翻,他整个人翻滚落地,剧烈挣扎着在地毯上扭动,手指抓挠着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寇白真怕这好不容易骗来的帮手死了,连忙上前帮忙拉开这怪手,那东西看似无骨却有如铁铸般坚硬,竟然分毫不动地死死掐着。眼看那矮子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紫,他颤抖伸手指了指身边裢褡:

“快…快!”

寇白连忙取来裢褡,将上头麻绳解开。

莫勿奇浑艰难地拨开袋口。袋中顿时光华氤氲,迷蒙的淡彩烟流如水般升腾而出。

那正死死掐着他脖颈的怪手一松,手臂变得柔软如蛇,蜿蜒探入裢褡之中,贪婪地吞食起来。

“呼…”

随着【氓愚痴气】一丝丝被吸入,那怪手时不时发出轻颤的愉悦声。

莫勿奇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掠过一丝狠色,却不敢动作,任由那怪手在袋中吸食着。

两人满头大汗地喘气,寇白擦了擦汗道:

“好手段、好手段,道友这一手着实惊了我。”

那莫勿奇死里逃生,瘫坐在地上,尴尬一笑道:

“这灵应越来越难压制了,这不等着道友那丹药救命呢。”

他随即悻悻呵斥道:

“养不熟的憨货,还不起来干活!”

那怪手不情不愿地从裢褡中探出来,身上的青紫瘢痕更重了些,不由让寇白联想到死人腐坏的尸体。

莫勿奇有些肉疼地从身上拿出个小瓷瓶,对着寇白道:

“为你这事老子可是下了血本,折损修为耗费灵物,还差点把命赔上。若是事后不给咱炼那丹,咱非扒你皮、抽你筋不可!”

‘我都没几天好活了,谁还管你这事。’

寇白心中暗自冷笑,哄着他道:

“那是自然,答应道友的好处一样也少不了,先把眼下的事办了罢。”

这矮子将瓷瓶打开,里头的粉尘全都倾斜倒在那【指妙玄】手心,这灵应轻轻一动,掐了个诀,每一道粉尘都在掌中飞扬起来,像是将一团翻涌的沙尘暴拘在手中。

莫勿奇嘴角扯起,他扬了扬手中的粉尘,声音透出几分得意:

“这东西是【无端法尘】,没什么斗法用处,偏偏对法力敏感得很,左道通常难以控制外泄的法力,因此只要几日内在此停留过,这粉尘都会显影,我等顺着痕迹寻找便可。”

随即张口一吹,这沙雾宛如轻烟般飞出,洋洋洒洒地铺满整座楼宇。

二人走出房间,门口新换的小厮先前被寇白清退,食客与店家都知道他俩是来拿人办案的官差,上完菜哪里还停留,一干人等早就跑得没影了,整座楼宇空荡荡的,不闻人声,倒也正方便办案。

沙雾缓缓扩散,轻柔地掠过雕梁画栋,在桌椅之间低缓地流动,仿佛流水轻轻拍打桌脚。随即如丝如缕般沿着朱红木梁蜿蜒而上,绕过走廊两旁挂着的灯笼,连灯光都被雾气映得朦胧而柔和。

二人搜寻了一阵,忽然在栏杆边停下。

只见一道淡淡的沙雾无声盘旋,缭绕而起,逐渐勾勒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莫勿奇拍掉身上粘着的沙尘,伸手在风中抓了一把,捻了捻指尖,放在鼻下轻嗅,迟疑道:

“好驳杂的气息,带了些术法玄奇的味道,倒有些熟悉。”

寇白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张青纸,扫了一眼道:

“【仙人台】复信上写着,在现场被捉住的【左道】是个叫“钟观子”的老道,修为不过内息初境,可是此人留下的气息?”

【指妙玄】比了个手势,莫勿奇微微点头,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

“不错不错!正是钟观老鬼的气息。他向来是个如履薄冰的,生怕犯事落进了青衫眼中,没想到命途多舛,出来吃饭竟然正碰上这案子,真是天要亡他…可惜不知他洞府藏在何处,不然搜刮一番又有灵资入账。”

寇白觑了一眼他,挑眉道:

“同为左道旁门,你倒没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那矮子微微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道:

“你是何方人士,连这也见怪?青衫走狗虽然可憎,只要明面上遵行梁律、不露出马脚痕迹,他们才懒得多管闲事。倒是左道邪祟之间,今日称兄道弟,明日伙同他人扒你头皮做法器,都是常有的事,哪有半分道友之谊?”

‘原来如此…看来梁国左道之间的提防与试探还要胜过对【仙人台】执法青衫的恐惧。’

寇白嘿了一声,他初到兴平时便是没有隐藏好身份,才惹得这矮子上门日日逼迫他炼丹,梁国左道邪祟的行事风格,倒也可见一斑了。

寇白摇了摇头道:

“既然你说作乱的另有其人,还是继续找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