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水图
十年前，埃勒里·奎因曾在一所大学里作过有关应用犯罪学的报告，即使是用他非学术的眼光来看，时间带来的变化也是一目了然的。学生的着装非常休闲，老师也是如此。面对庄严的报告厅，他的步伐有些迟疑，因为他还穿着早已过时的英格兰粗花呢面料的衣服。学生们的学习工具也同样休闲。他们手里的录音机和笔记本电脑将会把他在报告厅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完整地记录下来。
这天是五月上旬的一个星期二，报告的主题是“侦探故事“，是他同意参加的一场写作研讨会的组成部分。这个任务是维吉尔·米德勒副教授“强加“给他的，不过倒也不是那么艰巨，一个小时的演讲外加一段提问时间。让埃勒里感到有趣的是，在大学里居然还有人问他作家们的灵感都是从哪里来的。研讨会结束之后，在和米德勒教授闲聊时，他提到了这件事情。
“噢，“米德勒说，“他们都想成为作家，认为其中可能有某个神秘的定式。“米德勒三十多岁，高大英俊，脸庞消瘦，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当他打电话邀请埃勒里参加这场研讨会时，他其实只读过他的一篇小说。“不过，我妈妈可是你的忠实粉丝。“他赶忙补充说。
“嗯，“埃勒里说，“我认为这场研讨会进行得很顺利。甚至还有几个人拿着书要我签名。“
“顺利极了！我真心希望所有的嘉宾都有你这么好的效果。“
在报告厅里与米德勒分手时，埃勒里注意到一个身材高挑，相貌迷人的年轻女子沿着过道儿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来要签名的，他想，然后对她报以会心的微笑。
“奎因先生吗？“她问道，同时从大挎包中掏出一个录音机，“我叫皮亚·斯塔顿，新闻频道的主持人。“
“你也想问我作家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吗？“埃勒里低声说道。
她甩了甩棕色的卷发，仿佛表示不同意他说的话。“我想问的是，你到这里来是不是要帮助你的父亲侦破安德拉夫内教授谋杀案。“
她的话消除了他的戒心。“怎么回事？“
“你是理查德·奎因的儿子，不是吗？“
“我一个星期没有和父亲见面了。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你说的那个什么谋杀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似乎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一个肩扛摄像机的年轻人出现在报告厅的门口。“皮亚，他们好像要走了！“
“我这就来！“她匆忙收起录音机，顺着通道向门口跑去，甚至连一句再见也没说。埃勒里一直盯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门外，然后他自己也迈开大步沿着通道向门口走去。
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他看到米德勒教授正在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头发男人亲密交谈。他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米德勒向他伸出手。“埃勒里，我来介绍你认识一下艺术系的主任，查尔斯·克拉肯教授，他是研究但丁的权威。查尔斯，这位是埃勒里，我正要告诉你他刚刚作了一场精彩的报告。“
那个男人和埃勒里握了握手。“啊，是的，奎因先生。我读过你的书。“
“谢谢你。“
维吉尔·米德勒微笑着说：“除了读他教授的那些十四世纪的文学作品之外，还需要读些他别的东西。“
“希望我的书能够让你放松一下，“埃勒里说。此刻他的目光已经落在停车场的另一侧，在那里，一群学生正围着几辆警车和一辆没有窗户的货车，他认出来那应该是一辆殡仪馆的运尸车。“刚才有一位记者问我知不知道一起谋杀案。你们这里出了什么麻烦了吗？“
克拉肯主任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我们有一位副教授在办公室里被枪杀了。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们不想作任何评论。不幸的是，有人将这件事爆料给了媒体。“
“我知道谋杀案是很难捂住的。“
“详细情况我们并不知道，“米德勒告诉他，“不过，安德拉夫内教授问题缠身。他可能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克拉肯教授悲伤地摇了摇头。“这个人很有潜力。我一直希望他将来能够接替我成为系主任。“
埃勒里瞥见他的父亲从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汽车里下来，决定晚上给他打个电话。
“爸爸，你最近还好吗？“
理查德·奎因的嗓音有点嘶哑，仿佛是患了感冒一样。“还行，埃勒里。没什么变化。我听说你今天也在那所大学里。“
“我在远处看到你了。一个教授被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不清楚，“他回答道，“今天晚上你能过来一趟吗？“
“可以，吃过晚饭我就过去。“
“现在过来。你知道杰西多想为你做饭吃。“
杰西·舍伍德不到五十岁，是一个身材丰满、手脚麻利的护士，是理查德·奎因的第二任妻子。父亲的这段姻缘让埃勒里既惊讶又高兴，他看到父亲再次焕发了青春，开始享受生活的美好。尽管还没有完全从纽约警察局退下来，但是，他还是尽量安排时间两个人一块儿外出旅行。埃勒里六点整赶到了父亲的住处，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个人都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新闻频道。他立刻认出了一头棕色卷发的皮亚·斯塔顿。“根据新闻频道从警察局获得的可靠消息，今天发生在大学里安德拉夫内教授办公室里的谋杀案可能与过去几星期发生在上西区的其他几起凶杀案有关联。警察拒绝推测这些凶杀案是一人所为，但是，埃勒里·奎因，知名作家兼业余侦探，今天下午出现在了校园里。“
“这是真的吗？“埃勒里问道，“之前还发生了四起凶杀案？“
督察长奎因表情凝重。“我们一直想封锁这些消息，等有了头绪再予以公布。你一定还记得几年前那起杀猫案引发的风波。整个城市都疯狂了。“
“现在保密是不可能了，而且不让媒体介人也不可能。给我看看你都获得了什么线索，爸爸。“
他将一个精美的手提箱拉到身边，那是埃勒里送给他的六十岁生日礼物，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些文件。“这是我复印的，“他解释道，“原件在办公室里。我就知道这个该死的手提箱肯定有用处。“关于这个手提箱，同事们没少开他的玩笑，后来奎因就没有再用它。埃勒里也很不情愿地承认他不是那种适合掂手提箱的人。
“发生了四起命案？“埃勒里说，眼睛盯着咖啡桌上的文件。杰西已经到厨房里去了。
“就在几天之前，埃勒里。看看吧。“
按照字母顺序，第一位受害者叫马维斯·欧图尔，一个高个子女孩，曾经坐过牢。警察推测，她很可能是被她的皮条客或者某个对手用枪打死的。这个案子发生将近一个月了，时间是复活节之后的四月十六日星期四。八天之后，一个家境富足名叫弗兰克·奥特的屠夫在从百老汇大街一家牛排店里出来时被人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