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淡泊名利
得益于程处侠的消息灵通，到东市狗脊岭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李义匡看了一下四周，找了一个最佳的观刑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收到消息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冷清了八九天的东市渐渐热闹起来。
程处侠一直在唉声叹气，追忆道：“去年被国子监除名的时候，我们还约好了，等郭叔父回京朝集，就一起去找郭叔父，跟着他去安西军前效力。没想到竟等来这个结果。”
李义匡劝慰道：“汉伏波将军马援有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郭叔父战死沙场，正是武人的最高追求。先皇遗诏更是给予了郭叔父极尽哀荣，我想郭叔父如果泉下有知，一定可以含笑九泉！”
这时候，有一个人突然挤到程处侠身前，激动道：“程五郎！李三郎！”
“你是……”程处侠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仔细看了看，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还是李义匡的记忆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笑道：“处侠，这是上回你买护臂的那家蜀锦铺的掌柜。”
“原来是你啊！”程处侠这才恍然大悟。
那掌柜向程处侠深深地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程五郎仗义相助，才使得那些欺压我们东市商人好几年的白衫狗全都被除名了，连殿中少监赵元楷今天也要被枭首示众。若是没有程五郎，我等都不知道还要再被那些白衫狗鱼肉多少年呢！”
商人虽然有钱，但论地位却是最低的一等，属于贱业，连农民都不如。以他们的层次根本接触不到朝堂上的事情。
因此，虽然《卖炭翁》这首诗早就传遍东市，但他们根本想不到，今天让赵元楷死无葬身之地的，正是这首小小的乐府诗。
蜀锦铺掌柜一直以为赵元楷贪渎一案是程咬金从中出力的结果。
当初赵元楷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传到东市后，这个蜀锦铺掌柜就在东市里宣扬那天程处侠在他店铺里的豪言壮语，称是卢国公出面，才使圣人抓了赵元楷。
而那天，程处侠和李义匡在木炭行门口暴打殿中省令史，然后留下姓名扬长而去的场景也被很多人看到了，所以大家也都相信了蜀锦铺掌柜的宣传。
如果不是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操持贱业的商人与卢国公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上门拜谢肯定会被程宅的下人赶出来，他们都想集资给程咬金送礼呢。
今天蜀锦铺掌柜得知赵元楷要在狗脊岭处以极刑，立刻关了铺子赶过来观刑。等着行刑弃市之后，去赵元楷的尸体上吐几口唾沫，出一出这么多年的怨气。
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程处侠和李义匡的身影，非常激动，连忙挤了过来。
程处侠顿时看向李义匡，脸上有些发烧。他当初信誓旦旦在蜀锦铺掌柜面前打了包票，结果其父却惧怕赵元楷的圣眷，让他颜面扫地。
如果不是有李义匡帮忙，写一篇《卖炭翁》，扳倒赵元楷，他今天都没有脸面来东市。
李义匡摇摇头，对程处侠使了一个眼色。
程处侠心里一凛，想起李义匡早有交代，千万不能把他写《卖炭翁》的事情泄露出去。
只好说道：“店家不必如此，说来有愧，这件事家父并没有出多少力。真正的功劳，应该属于写《卖炭翁》这首诗的那位匿名义士。只可惜那位义士高风亮节，淡泊名利，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蜀锦铺掌柜哪里肯信，还是不断地打躬作揖，向程处侠表示感谢。
程处侠没办法，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义匡，只好由着他了。
说话间，远处的人群突然欢腾起来。
监决官大理正郭文宗骑马在前，大理寺的问事们推着囚车，缓缓走上狗脊岭。
一共有五辆囚车，前面四辆囚车里，分别关着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王子白素稽、杀害郭孝恪的罪魁祸首国相那利，以及龟兹大将羯猎颠。全都披头散发，嘴里叽里咕噜的，谁都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
而最后一辆囚车，关着的人正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殿中少监赵元楷。
和前面四辆囚车吵闹不同，赵元楷安静地坐在囚车里。
自从那天被打入天牢，赵元楷就猜到他肯定难逃一死了。只是没想到他历经隋唐两代，三朝元老，新皇帝竟然连赐他自尽这种最后的体面都不给，将他押到东市，和那几个龟兹战犯一起枭首示众。
东市啊……赵元楷不禁苦笑，自打他做了殿中少监之后，也不知道在东市搜刮了多少钱财，没想到他最后的归宿会是在东市，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吧。
东市商人早就对赵元楷深恶痛绝，这些人不缺钱，得知赵元楷要在东市行刑之后，立刻把东市里的鸡蛋和白菜全都买光了。
打听得知最后一辆囚车里的人就是赵元楷后，一时间，无数鸡蛋、白菜叶朝囚车扔过去。
赵元楷却依旧一动不动，任由鸡蛋、白菜叶砸在他的头上。他早就猜到会有这种情况了，就当是给那些商人谢罪吧。
他现在心里唯一怨恨的人是李敬玄，直到现在赵元楷都还以为《卖炭翁》是李敬玄写的。而且认为，李治连自尽这种最后的体面都不给他，肯定也是李敬玄从中作祟。
程处侠看到这种情况，懊悔道：“道衍，早知道我们也买一点鸡子和菘叶，去砸那几个龟兹贼子，给郭叔父报仇。”
蜀锦铺掌柜手上挎着的篮子里装的正是鸡蛋和白菜叶，听到程处侠的声音，赶紧道：“程五郎，小人这里有一些鸡子和菘叶，您先拿去用吧！”
程处侠大喜，道了一声谢，立刻接过竹篮，拉着李义匡挤到前面去。
到了午时三刻，监决官郭文宗作了最后的验明正身，然后丢下令箭，大喝一声：“行刑！”
准备就绪的刽子手一人揪住死囚犯的头发，一人高举斩首刀，用力往下斩去。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沉默的赵元楷突然大声吼道：“郭文宗，你回去告诉李敬玄，我赵元楷纵然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