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城门送别
第二天一大早，李义匡和已经不用再去国子监的程处侠一起，来到金光门外，等待刘伯庄。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看到刘伯庄一行人从金光门走了出来。
唐律规定，官品及勋散之阶第七已上，流放锁而不枷。因此，戴罪之身的刘伯庄仅双手被铁索锁住。
除了刘伯庄妻儿以及刑部的押送公人外，在刘伯庄身边，还跟随着十余个青衫文士。
其中有几个李义匡认识，是国子监的官员，另外几个，应该也是刘伯庄的好友。
“舅父！舅母！”李义匡迎了上去，低头作揖。
程处侠也紧跟过去，唱了个喏。
刘伯庄之妻看到李义匡，顿时就像见到仇人一样，横眉冷对。她们家今天落得这么惨，全拜李义匡所赐。
刘伯庄也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李义匡，他这几年在国子监谨小慎微，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再次看到李义匡，刘伯庄都不知该说什么，就算打他几下也是于事无补。只能怪自己没有防微杜渐，早早整饬国子监学风，终酿大祸。
半晌才叹息道：“义匡，你的头风好些了吗？”
“多谢舅父关心，喝了太医的药，经过多日静养，已经不怎么发作了。都怪义匡一时义愤，不顾后果，连累舅父受苦！”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必再提了！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流放巂州，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一种考验！”
“舅父豁达，小甥不及也！巂州地瘠民贫，穷山恶水，还请舅父千万保重身体。只要有机会，家父一定会奏请圣人，早日召回舅父。”
“代我多谢武昌公！”
“舅父言重了，您是受小甥之累，才谪居巂州。这是家父应该做的。”李义匡从余七手里拿过一个裹囊，递给刘伯庄。
“这是什么？”
“舅父，这里面放着几铤金，还请舅父收好。到了巂州之后，以备不时之需！”
刘伯庄脸色顿变，连忙推开，摇头道：“快收回去！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虽清贫，却也没有收晚辈财物的道理！”
“舅父，巂州不比京师，那里举目无亲。您若不收下，小甥在长安也无法心安啊！”
几番推让过后，又有程处侠和旁边几个国子助教劝说，最后刘伯庄才勉强收下金铤，交到他妻子手里。
刘妻一直冰冷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接着，李义匡又走到两个押送公人面前。
“李三郎！”两人哈腰行礼。
李义匡之前在国子监门口打断许景的腿，这件事情本来只是在小范围传播。没想到在后来许家艳闻的加持下，现在已经传遍全城。
李义匡也由此成为了长安城里家喻户晓的煞星。
这两个公人自然也都知道李义匡的“光辉事迹”，看到李义匡走到他们面前，顿时诚惶诚恐。
李义匡又从自己的佩囊里，拿出两铤金，分别递给那两个公人。
“李三郎，您这是做什么？”那两个公人自然不敢乱接。
李义匡笑道：“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放心收下吧。你们刚刚也都听到了，刘博士不仅是我的师傅，更是我的舅父。此去巂州，三千六百里，山高水远，还请两位一路上能好好照顾刘博士。只要能够平平安安地把刘博士护送到巂州，你们回京后再来怀德坊李宅，我还有重谢。”
两个公人对视一眼，立刻把金铤收到袖兜里，抱拳道：“请李三郎放心，小的们一定稳稳当当地把刘博士一家护送到巂州。”
李义匡点点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也把话说到前头，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在路上欺负我舅父，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不敢，不敢！”两个公人连忙保证。
李义匡又走回到刘伯庄面前，说道：“舅父，那两个公人小甥已经交代好了，路上你和舅母只管使唤他们。”
“多谢义匡！”
李义匡目光落在刘伯庄的两个儿子身上，问道：“不知两位兄弟，舅父打算怎么安顿？”
刘伯庄还没说话，刘妻就恨恨说道：“还能怎么安顿，只能跟着一起去巂州了！”
李义匡愣道：“小甥记得唐律没有规定子孙也要随配流地吧？两位兄弟年纪还这么小，为何要跟着去那穷山恶水受苦？”
刘伯庄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京城的房子，是赁僦的，事发后，我已经遣散家仆，把房子退赁了。拙荆也要随我流配，犬子无人照顾，就只能一起去巂州了。”
李义匡连忙说道：“这可不行，巂州不毛之地，青壮去了尚且难熬，何况两位兄弟正值幼冲之龄。
如果舅父舅母信得过小甥，不如让他们就安顿在李宅，将来回京再团聚。或者由小甥派遣几个家仆，把两位兄弟护送回彭城老家。不知舅父舅母意下如何？”
“这个……”毕竟儿子年幼，确实不宜千里迢迢去流放之地。刘伯庄颇为意动。
刘妻赶紧道：“郎君，奴以为义匡说的有道理！”
刘伯庄于是点头道：“安顿李宅太过打扰了，我这就修书一封，给彭城的舍弟。拜托义匡遣仆把犬子送到舍弟之处。”
“这是小甥应该的！还请舅父稍候，我这就让家仆去西市买点纸笔回来。”
这时候，旁边一个国子助教笑道：“义匡，不必了！我们带着纸笔呢！”
说着，像哆啦A梦一样，从仆人背的箱笼里，不仅拿出了笔墨纸砚，还取出来一个小榻几。
刘伯庄的好友，自然都是文人墨客，而且都是大唐如今的文坛中坚力量。他们特意请假来为刘伯庄送行，那肯定是要给刘伯庄写送别诗的。
唐代无数经典送别诗，都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所以呀，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李义匡看刘伯庄锁着手腕不方便写字，对押送公人道：“还请两位通融一下，暂时把刘博士手上的锁取下，等刘博士写完信，再锁上。”
“这个……”两个公人有些为难。
程处侠提起拳头扬了扬，不耐烦道：“磨蹭什么呢，赶快把锁开了，尔等还怕刘博士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