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父与子
有明以来，世之分东西洋，东洋尽处为婆罗，又名文莱，西洋自所起也。
郑和下西洋就为到达婆罗以西诸国，因西洋之国不沾中华教化故也。
东洋包括吕宋诸岛、澎湖列岛，沿大明的海岸线以东，经过琼州、台湾，到达泉州港，再往东即是宁波港，再北上经过长江出海口上海县以东，为朝鲜国、琉球国，再往东到达日落之处，即为东洋终点日本。
东洋诸国自汉以来受中华教化，一以学习中华文明，不论朝代更迭，皆是正统王朝朝贡国。
大明海禁以来，东海就成了倭寇和海贼的乐园，商人没有庇护难以生存。
今日的东海格外平静，天气晴朗，没有什么风浪。
在广阔的海面上有一艘商船在狭小的空间里打着转，他被三艘海贼船团团围住，几次想突破都被挡回。
三艘海贼船逐渐缩小包围圈，把商船围在中央。
直到它完全不能动弹，海贼船抛出钩子挂住了甲板上的栏杆。
一群海贼跳上了商船，他们穿着单薄，但看头上的发髻和衣服可以认出是明人。
此时，商船上的水手乱成一团，被海贼赶到了角落上。
“你们这些倭人只身在东海航行，胆子倒不小。”为首的独眼海贼露出贪婪的表情审视着自己的战利品。
船上的商人和水手蹲在角落，抱成一团。
他们的男子梳着月代头，女子一身和服，穿着木屐，明显的倭人打扮。
众海贼拔出佩刀，在空气中比划着，耀武扬威般恐吓那些受惊的船员。
突然，从人群中跑出一个中年男子，他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大爷，我是明人，饶我一条命。”
独眼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听你的口音是闽人，怎么扮成倭人的模样？”
还没等他回答，一个少年跑出来抱住男人的腿，喊道：“爹！你不要我和娘了吗？”
“走开！你这个杂种！”男子一巴掌打在少年的脸上，瘦弱的少年被打翻在地。
一位倭人女子紧张的抱紧少年，轻轻安抚，并且嘴里说着鸟语。
独眼龙看到这个情景，哈哈大笑起来。
“你一个明人竟然娶倭人女子为妻，还生了一个杂种，真是丢我们明人的脸。”
他一脚把男子踹翻在地。
而那个男子不依不饶，匍匐上前抱着独眼龙大腿，继续求饶道：“大爷，是我贱，你饶我一条命，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海贼看见他这副没尊严的模样，哄笑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起来。
更有甚者，几个海贼拉扯起那个倭人女子。
少年站起来护住了母亲，“不许动我娘！”
随后，转头用倭语安慰起母亲来。
独眼龙笑道：“小杂种倒不像他爹，挺有骨气的嘛。”
男子见状立马附和道：“这杂种不是我儿子，谁知道这蛮夷女子跟哪个野男人生的？”
少年怒目而视，想不到他的父亲是如此无耻之人。
倭人女子听不懂汉语，只坐在地上抽泣着。
独眼龙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子。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匕首抛给男子。
一脸坏笑地说道：“那你把这倭人和野种杀了。”
“这样你就能活！”他的语气充满了讥讽，旁人一听就是胡诌之言。
但那个男子深信不疑，他颤抖着捡起匕首，踉跄的走到母子面前。
少年怒斥道：“要杀就杀我，别杀我娘！”
他小小的身躯挡在娘亲面前，想要威吓眼前称为父亲的男子。
倭人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大声地叫嚷着，摇着头散乱了头上的发髻。
“你们只是蛮夷，我杀了你们就可以回大明了。”男人自言自语的靠近母子俩，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少年刺去。
少年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然而痛楚并没有意想之中到来。
她的母亲，那位倭人女子毅然而然地挡在他身前，用瘦弱的身躯抵挡住尖利的匕首。
鲜血染红了绣有樱花的和服。
母亲用最后的力气保护她的孩子，最后死在了她丈夫的手里。
“お母さん！”少年大喊道。
泪水夺眶而出，他奋力地击打眼前的男人，发泄心中的怒火。
男人似乎也愣住了，惊慌失措地抱头逃窜起来。
他从没亲手杀过人，只是为了自己活命，就杀了自己的妻子。
他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本来他拥有自己的家庭，来往于大明和日本之间行商。
久而久之和当地农民女儿互生情愫，生了儿子。
倭人女子比大明女子更贤惠，从来不会说丈夫的不是，他在外面行商的时候，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日本赚够了银两，他想把他们带回自己的故乡。
介绍给母亲和他原配妻子，让他们接受这对倭人母子，即使让他做个丫鬟，女子也是不会介意的。
为了省些钱，他没有聘请保镖护送船只，想着连夜赶路，进入长江，就有了大明官府的庇护。
没想到短短一天，就遇到了海贼。
和他的命相比，这对母子算的了什么。
此时，一把倭刀拦住了他的去路，是他船上的刀。
独眼龙海贼奸笑着把刀插进了他的腹部。
他痛苦地跪下，嘴里不停喊着为什么。
独眼龙笑道：“你并没有杀了那个野种，所以我们不能饶你不死！”
男子临死前想爬到女子的身边，他们在地下也许能共续前缘。
就差一点时，一把匕首插入他的手掌，把它钉在甲板上，让他再也无法挪动。
抬眼望去，是少年。
他眼中此刻充满了怒火。
独眼龙缓缓走上前，把他父亲的倭刀递给了他。
少年接过倭刀，双手持刃，往男子脖子上砍了下去。
一颗头颅与身体分离，滚到了一边。
“小子，很有胆量，和你爹不同。”独眼龙赞赏道。
“他不是我爹！”少年冷冷地回应。
“是个人才，可惜你有倭人的血统，不然定将你收归我用。”独眼龙摸摸下巴，不无惋惜的说道。
“不用，我不想当海贼。”
少年的回答让独眼龙有些恼怒，他拔出自己的佩刀，想给他一个了结。
“轰隆”一声巨响。
船剧烈的摇晃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