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登门
“观主！观主！”
当天傍晚，正在打坐的薛道玄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怒气冲冲而来的账房。
“何事慌张？”
“观主，您今日让那商慎擢升为伙房管事，可那商慎非但不知感恩戴德，竟变本加厉，列了一长串的物事要采买，在下只是粗略一算，便要足足数百钱！”
看着账房那一脸激动，恨不得与商慎不共戴天的样子，薛观主如何不明白其中内情。
但他并不打算追究，正所谓不聋不瞎，不配当家。
他只是不以为意地淡淡道：“我玄真观何时连数百钱都拿不出来了？”
“观主！这不只是钱的事，我等于观中清修，又不是于食肆酒楼享受，如此铺张，非是正理啊！”
薛道玄看了他一眼，什么是正理？吃之前那种寡淡无味的饭菜才是正理吗？
想到这儿，他的嘴边仿佛又勾起了东坡肉的曼妙滋味。
而且，他能做出这道菜，难道就不能做出别的菜了吗？
既然能征服李世勣，为什么就不能征服别的朝堂大佬呢？
这些大佬一出手，便是百倍千倍；
若是更能帮着向陛下进言，左右事关道门之政，道门就能万倍十万倍地挣回来！
现在为了这点钱，去计较，简直是愚蠢，短视！
他给自己的嘴馋找到了非常好的大义名分，所以他的面色便悄然变得严肃，底气十足起来，“民以食为天。饭都吃不好，如何修道？清修的清，是不惑于世俗的清明，不是箪食豆羹的清贫！此事乃贫道授意，今后只要是一贯钱以下，无需多言！”
看着观主的样子，账房一缩脖子，只好无奈认同。
......
这才叫厨房嘛！
翌日下午，伙房之中，看着满满当当的物资，下山采买归来的商慎，心头十分开心。
得益于临近长安，天下物资集散汇聚于此，便是这山下的集市上，也是种类颇丰。
虽然买不到辣椒这一味非常主要的调味料，但其余许多的东西都是有的。
他甚至还买到了香菇，和虾皮，于是，不仅蒋侍郎豆腐能做了，简易版味精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做饭对他来说，不是折磨，更是一种锻炼和怀念。
在锅碗瓢盆的碰撞中，他就仿佛还身处在过去的岁月里。
那熟悉的香气和味道，就好似回忆在蔓延浸染。
从现实的情况来说，他现在成了伙房的管事，做法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藏拙，就该要展示出来和先前不一样的东西。
一顿饭的作用是有限的，他想要长久地把持住这个能让自己过得更好更舒坦的位置，也需要牢牢地持续地把持住观主和观中人的胃。
味精这种几乎能够适用于任何菜的调料，又怎么能不在他的考量之中呢？
只可惜这是长安，不是登州，否则弄点海肠为原料提取那才是正宗的味道。
那两个心思不正的废物已经被商慎直接踢了出去，也没另外找人，这点活儿对他而言除了累点，没什么难度，反正他也打算慢慢锻炼身体。
先弄了一大锅东坡肉在灶上慢慢地小火熬着，而后他就开始准备起了自己的简易版味精。
将香菇洗净切丝，香菇、虾皮一起小火不加油焙干，最后用碾子一点点反复碾碎，直到成为和面粉一样的粉末之后，商慎伸出手指头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满口生鲜，比不得真正的味精，但也够用了！
将这些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瓷瓶之中，他带着满满的信心开始了忙活了起来。
玄真观并不算大，观中几十个道士的圈子更是小。
商慎从刚入门的黄衣忽然成为了伙房管事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玄真观。
以前的伙房管事已经做了好几年，做菜虽然不好吃，但添油加醋这样的本事却不差。
在他和他小弟的一通言语下，商慎被成功描述成了一位踩了狗屎运的幸进之徒，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别急，我看他也没什么本事，今日餐食若是做得不好了，咱们就去观主面前分说，众怒难犯，观主也包庇不得！”
“对，他无功无劳无资历，凭什么就掌管伙房？那可关系到咱们的吃食！”
“就是吃都吃不好，咱们还如何修行？咱们是道士，又不是餐风饮露的神仙！”
“神仙也要吃饭啊！”
“不过咱说句老实话，以前的餐食也不咋样啊？”
“你他娘的哪头的？”
就在这些道士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商慎一脸平静地将三个大盆先后端到了他们的桌上。
香气在瞬间便凝住了他们的表情。
大锅菜自然远不如精致小炒那般味道，可也足以令这些观中人惊讶。
于是，这一日的玄真观，米饭销量惊人，饱嗝声不断。
一顿饭过后，没有人再向那位前伙房管事提起什么要助他重夺大位的事情。
他娘的，害我们吃了那么久的猪食，没揍他一顿都算玄真观修身养性的教导好。
观主的房中，薛道玄看着端着托盘走进来的商慎，目光期待。
但当商慎将托盘放下，期待就变成了疑惑。
只见托盘上，只摆着一碗素面，和一盘炒野菜。
在薛道玄疑惑的目光中，商慎微笑道：“饮食之道，变幻无穷，观主清修大道，荤素搭配方是正理。”
薛道玄想了想，拿起了筷子。
打定主意若是不好吃的话，便给这小子好好涨涨教训。
然而，当他夹起一夹被汤汁浸润的面条放进嘴里，都不用嚼，便立刻瞪大了眼睛。
......
正月初九，上午。
玄真观的山脚下，前日才来过的曹国公李勣再度下马，带着两个护卫缓步登山。
刚走出数十级，他便一脸无奈地停步转身，看着身后，“出来吧，如今都什么身份了，怎么还干这种事儿！”
一个壮硕之中带着一点憨厚的汉子便嬉皮笑脸地从道旁的树后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
李勣的两个护卫瞧清对方面孔连忙行礼，“拜见宿国公！”
程咬金哈哈一笑，上前看着李世勣，“懋功，你这是作甚？”
李世勣板着脸，“吃饭。”
“你看我像傻子吗？”
“我说谁傻也不会说你傻，谁不知道我们几个里面你最是精明！我真是来吃饭的。”
看似板着脸，但李勣何尝不知道程咬金如此行径，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心头也是微暖，解释道：“前日在此吃了一顿佳肴，念念不忘，即将远行，便再来吃上一顿。”
程咬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搂着他肩膀，“走！同去，老夫倒要看看，一个道观里，能做出什么佳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