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疗养院
“埃尔德的情况如何？”
终于，再回过神的时候，莱因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柄长椅之上。
长椅是木制的，有些被常年的水汽泡地膨胀；圣湖的热浪依旧延续着，似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忘记，如今是一个本不该忙碌的冬天。
黄昏则逐渐降临。
“皮肤受到的灼伤能够治愈吗？他目前的状况如...”
他向前方的，一个推着小车的圣骑士询问着。
对方的手臂纤细白嫩，其上并没有类似于梅或者是安娜一般有力的线条；脸上戴着一块褐色的布，一双有些疲倦的眼睛在其上眨了又眨。
一个刚刚成年的、还并未受到圣光赐福的女性圣骑士，估计只是在疗养院实习。
“那个...您是说那位想要自杀的圣骑士...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在全力救助他了，院长甚至还专门为他祈祷...”
“但是，您也知道的...”
她透亮的眼睛继续眨动，在黄昏混沌的光之中，似乎成为两颗清明的宝石。
“皮肤倒是问题不大...关键是气管和肺部...”
“他呛了很多圣湖的水，用来呼吸的系统现在几乎都瘫痪了...倒是先生您...您好一些了吗？”
于是莱因才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上同样缠满了绷带。
想来也是，当时事态过于紧急，在看见那个于湖边缘缓缓升起的波纹之时，莱因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从飞艇上跳进了湖中。
湖水比他想象的炽热许多，周身缠绕的风幕也完全无法抵御水的侵袭；但或许是他先前经历火焰的次数太多了，这一次，在如同火焰的湖中...
他居然并没有感到特别痛苦。
他甚至能放开手脚，大幅度拍打出浪花；这似乎是上一辈子他在幼年时期学会的技巧，如今在清明如镜的湖水之中，记忆居然像是照镜子一般缓缓浮现。
“你说这个家伙？别管他啦，他就是个疯子！”
塞勒斯则在一旁大喊着。
对于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莱因并不是特别在意。
似乎塞勒斯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一个平时将什么事都无所谓化的家伙，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关键时刻认真起来：当时，是他利用自己的【神性】将一艘船转移到湖面上，才彻底让莱因和埃尔德活了下来。
护士很快便离开了。
似乎每一个疗养院之中的人都忙碌于自己的事情：两个圣骑士正在和一位头发已经掉光的年轻人争吵着什么，后者正将一只还未燃尽的烟抹进袖口之中；周围的人则看向它们，长幼胖瘦，男女不一。
于是莱因站起身。
碎裂的皮肤相互撕扯，让他有种再次回到那片圣湖之中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此刻，埃尔德无论是从精神状态还是生理状态上都相当差劲，圣骑士们并不允许莱因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拜访对方。
也是，如果近日没有再次开启月仆的会议，那么安娜的消息，此刻应该还在快马加鞭。
但他是莱因。
成为一名“圣骑士”，他先前那种对于规则的蔑视似乎被隐藏了太久，如今没有了圣骑士的身份，周围又没有除了塞勒斯的任何熟人...
他似乎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自己。
游刃有余。
噪点开始在疗养院中散步，莱因很快就弄清了这座双层石屋的结构，甚至用精神力标注出了每一个护士的方位。
然后，在某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瞬间，他推开对方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通篇的白色；这座石屋由白石搭建，而在白石墙壁的中央，是一张很古旧的木床。
木床的一只脚碎成两段，中间用一种古怪的木楔子插入链接起来，底部则是为了防止高矮不一的摇晃，垫上了一种如同羊皮纸一样的物品。
而在那大床之上，在厚重的，和周遭燥热空气截然不同的白床被之前...
露出的，是一个近乎于干枯的头颅。
莱因很难将眼前的家伙与记忆中的埃尔德联系起来；那颗脑袋的皮肤已经近乎于全无，焦黑的头骨从某些方位露出；他呼吸着，干枯的鼻孔就好像两只贪婪吸收着雾气的黑色森林中的野兽，肆意妄为地咆哮。
“还听得见吗？”
莱因尝试着轻声向对方询问，但先前那个总是充满干劲的，会在巡逻时偷偷给莱因讲授如何讨好执政官的埃尔德，此刻却一动不动了。
他就这么躺在床上，似乎仅仅只剩下一颗脑袋。
“咚咚咚...”
敲门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无需使用噪点，莱因就从门后闻到了塞勒斯特有的味道，但当他站起身，然后将房门打开，却看见了另一个他最不希望出现的家伙。
卡兹。
卡兹的身后站着几位护士，却似乎并未将目光投向莱因，而是颤颤巍巍地离开了，似乎卡兹这位机械造物主的信徒，在由圣骑士管辖的区域之内，仍然有不错的名声。
而卡兹，那个老头，他的手中，则依旧是那束鲜花。
那束由齿轮构成的，此刻正在不断旋转着的...鲜花。
“那个...观星师大人...这束鲜花，您看，之前落在我的“天空蓝图”之上了。”
“放在埃尔德的旁边好了；塞勒斯，你能听见他的魂灵吗？”
看着那束鲜花，莱因最终只是感觉到恍惚。
他于是轻笑一声，然后端了一张小凳子，往埃尔德的窗前一坐；他的脑海之中，那张纸条却愈发地清晰起来。
“但那没关系，这束鲜花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那句话之前的所有预言都已经实现，于是在某种被编排好的未来之中，莱因似乎便能透过那束旋转的鲜花，看见埃尔德未来的命运。
这让他产生出一种堂而皇之的恐惧。
而更关键的地方不在于此；他不明白占星师的意图，但却能隐隐约约看见占星师对于自己的重视：那个家伙的行为，预言，一切都是围绕自己为中心的。
只要自己还是中心，那么无论如何便还有夺回主动权的权力；让他真正恍惚的地方在于...
当时，在潜入圣湖之中之时，曾经有一颗噪点，如同沉没死去的鱼一般，缓缓沉入了湖底。
而在那湖底之中，莱因同样看见了那种黑色的物质。
那种，不断呼吸着的，如同焦油一般的黑色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