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酒肉和尚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走廊内已经围满了人。
或好奇,或戏谑的目光投向屋内。
“没是故意滴,那就是成心滴啵。”
王仲的话音刚落下,一个愠怒雄浑的男音响起,带着点桂地方言的味道:“今天你就是说下月亮来,也得给老子赔钱。”
陆放排开人群,走进屋内。
齐白桦跟在后面。
刚一进门,一股浓烈的米酒气味便扑鼻而来,如果不是床榻上摆的那些瓶瓶罐罐太过惹眼,陆放还以为自己进了哪家酒铺呢。
王仲背对着房门,屁股倚着窗台,手里拿着半块…额,木质锅盔?
总之,似乎是脑子宕机了,口条还算伶俐的他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抱着那损坏的古物呆立一旁,好似一只自带食材,等待上锅的懵逼大葱鸭。
陆放二人的进入立刻引起了床上,也就是古董主人的注意。
视线投过来,扫视陆放一眼之后,将注意力集中在气质更显沉稳的齐白桦身上,最后又回到陆放身上。
“你来赔?”
“东西又没折在我们手里,别找我们。”
陆放尚未开口,齐白桦抢断道。
“呵,那继续摇人噶?”
胖大和尚冷笑一声,盘着腿坐在床上,没有起来的意思。
在他观察陆放的时候,陆放也在端详他。
铜铃眼,地包天,烂土豆般的圆鼻头黏在同样坑洼不平,满是麻子的大长脸上。
粘上毛便能应聘古猿的那类长相。
与其他或西装革履,或唐装马褂的古董商不同,眼前这肥壮汉子穿一身青色僧衣,苍蝇站上都得打滑的秃瓢上点着六个戒疤,俨然一副恶僧打扮。
视线下移,陆放注意到盖了黄绸的托盘,碎饼干般散着半块分了尸的木牌,正好与王仲抓在手中的那块能对应。
“怎么回事?”
皱着眉头,齐白桦看向王仲。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短暂的懵逼过后,王仲一指胖和尚:“这和尚坑我,在牌子里做手脚,碎了…”
一顿话说的颠倒混乱,半天才讲到重点。
“呲…”
话音未落,便有围观的古董商人嗤笑:“哪家的青瓜蛋子。”
“好像是秦长岭带来的。”
“……,呵,师门不幸啊这。”
“他妈的连古物不过手的规矩都不懂,活该挨坑。”
也有人的视线投到陆放二人身上,小声议论:“这俩怎么回事?”
“好像也是秦长岭带来的,看他们怎么办吧。”
“赔呗,货砸你手里,天王老子来了也走不得。”
听话里意思,他们并不意外有人造假。
眼力不到,还管不住手,那就多交点学费呗。
“古玩不过手,确实不假。”
并没有被周围异样的视线影响,齐白桦眯眼打量了一会儿托盘上的木片,又让王仲把那半块木牌拿过来。
当然,是让他捧着,齐白桦没接手。
鼻孔里哧了一声,胖和尚扣了扣肚皮,伸手抓起旁边餐盘里半只油腻腻的烧鸡塞进嘴里,咯吱咯吱,连坚硬的鸡骨都一起嚼碎,吞咽下去。
接着又拎起脚边小腿高低的白色塑料桶,仰着头灌了几大口。
酒香传来,陆放鼻尖一嗅,认出正是在走廊里闻到的那种。
质量不错,清甜米香中掺着点蔬果的鲜味。
一手肉,一手酒,死秃驴还挺会享受。
“但…”
正了正挺翘鼻梁上的眼镜,齐白桦抬头,看向冷笑的大和尚:“那也得是真正的古物才行。”
“……,小妮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瞥了眼看戏的门外同行,和尚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声音低沉,隐带威胁:“你说老子货不正?”
齐白桦摇摇头:“东西倒是货真价实的老物件,但…”
纤细手指点了点托盘中破碎的半块木牌,陆放注意到,就断口处木材的纹理与色泽,它们明显与王仲手里的那半拉木牌有很大差别。
显然并不是原装货。
“在一堆烂透的旧物摘出能用的部分,合多为一,修旧如旧。”
迎着和尚难堪的目光,齐白桦轻轻一笑:“在走廊里就闻到鱼鳔胶味儿了,下次记得先处理一下。”
啊,除了酒香还有别的味道吗?
陆放有些汗颜。
“啧,手艺不到家啊。”
脑袋几要伸进屋内的古董商人们再次窃窃私语起来,原因无他,这种交易现场坑与被坑双方的交锋,对他们以后坑人与防坑的职业生涯来说,算得上不要钱的实战观摩课。
“这女娃娃又是啥子来头?”
“不是跟你说了嘛,跟秦老一起来的。”
“哦,原来不都是那种货色啊。”
……
“小丫头。”
被明牌了古物造假,胖和尚明白,自己以后估计是进不了周边县市的古物床交会了。
毕竟,让一卖假货,还被现场拆穿的家伙留下来,别说那些冤……不是,愿意来此游览的散客了,就是那些卖家也不干啊。
作假是你的本事,但让人当场逮住?
菜,就多练!
我什么身份,沦落到和这种人坐一桌?
捋清这一点,原本看戏的古董商们视线发生变化,颇有些同仇敌忾地看向胖和尚。
“都特么闭嘴!”
一声咆哮蓦地自胖和尚大嘴炸开,闷雷一般涌出门外,在整层楼道来回滚动,一个人便压住了所有古董商人的声音。
仿佛被狮子追捕的角马群,商人们一哄而散,知会朋友关门的关门,下楼跑路的跑路。
“快快快,这和尚要撒泼,别把咱货伤了。”
“那屋里仨人咋办?”
“关咱屁事,下去知会秦长岭一声得了。”
啪嗒嗒…
弹起的皮球一般,和尚以与身躯毫不相称的敏捷翻下床,拖着庞大的身躯,如同即将发怒的熊罴般径直走向齐白桦。
“你想干嘛!”
隐身半天的王仲刚开口,便被和尚一个凶戾的眼神瞪得低下了头,半边身子缩到窗户外面。
哼。
收回视线,和尚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看着不声不响,双手插兜挡在齐白桦身前的陆放
“你又是哪根葱?”
俯瞰比自己低了一头,面色苍白,宛如病鬼的瘦削男人,和尚挥苍蝇般扭腰,一记勾拳打向陆放脑袋:“滚开。”
“我?”
哑铃片大小的拳头临近太阳穴,毫无疑问,被这一拳砸中,恐怕当场就得挂到墙上去。
陆放曲起胳膊:“我是你大爷。”
彭!!
仿佛沾灰的草席碰上精细铁棒,和尚粗壮的手腕被陆放小臂架住,僧衣晃动,扬起一片尘灰。
什么!?
没给他太多震惊的时间。
腕部翻转,陆放手掌蛇吻般咬住和尚手背,紧绷的前脚掌自下而上,画出段短促弧线,钢凿般踹中和尚左腿胫骨。
清脆骨裂声传来。
一声闷哼,和尚不受控制的单膝跪地,陆放探手抓向他头顶,却只抓了手头油。
光头打架就是有优势。
退而求其次,一手擒着和尚手腕,另一只手提起和尚后衣领,陆放后退半步,顺势一个膝击结束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