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桃花诗
“柳大人，你再忍一忍。颠簸过这条小道，就能上柳州管辖的官道上了。”
马夫停下马车，掀开帘子看了自己主人一眼。
“水，水···”
躺在马车上的柳宗元此时皮肤臃肿，口干舌燥，他浑身乏力坐在马车之中，每过半个时辰就想喝水。
马夫兼家丁的崔恕己赶紧拿起水袋喂了自家主人一口水。
一年前，还带着他们崔氏兄弟一行人悠闲着，去到竹林间行走的柳大人，如今却已命悬一线。
崔恕己还刻意把食指放在主人鼻孔前，呼吸还算平稳，只是有些急促。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崔恕己赶紧抱着水袋往回跑到方才的小溪间去将水灌满。
躺在马车上的柳宗元嘴里在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此时他的额头已开始发热，神志迷糊不清。
柳宗元感觉身体飘飘然，似乎感觉到此刻的他喝了点酒还在玄都观中。
此时在柳宗元迷糊的眼前，刘禹锡身着蓝色便袍走在他前面，右边是穿着与白居易同款的白圆领袍的韩泰、韩晔。
柳宗元转身后面是身着黑色便服的陈谏。身着粗布的家丁崔恕己在后面行礼禀报韩愈跟白居易今日都有事没来。
“他二人没来可惜了。尤其是乐天。今日他要是在这，看到此番桃花盛开的美景，以他的才学，定能留下千古名句。”
刘禹锡说着，柳宗元抬头看那枝条上粉红的朵朵桃花。蜜蜂嗡嗡的成群结队在一朵朵鲜艳的桃花上飞来飞去。
柳宗元感觉到微风拂面，他闭上眼睛站在桃树下闻着扑鼻而来的花香。睁眼间，那被风刮落大大小小的花瓣在空中、树木间、他们的青丝间飘来飘去。
花瓣在空中漂浮许久落在寺庙石板上、浮在池塘水面上、掉落土壤中。
“哎，诸位大人。看到这桃花，我就想到比我们晚一榜中进士的博陵人崔护。”
刘禹锡一提，柳宗元想起那位出身贫寒，在京城为了吃口饭，都放下书生身段在饭店边擦桌子边看书的英俊少年。
“这我知道，贞元十一年，崔大人路过城南一种桃花的老户人家，口渴讨了一碗水喝。结果小绛姑娘看上了他。他也对小绛姑娘念念不忘。”
柳宗元右边的韩晔提到崔护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当时挂职礼部身兼改革重任的韩晔，看到这个刚中皇榜的后生只是看了一眼坊间阁楼上贵家千金，就红着脸颊底下了头，没有再敢看第二眼。
皇榜发放之日，京师礼部会按照皇城的意思特意给每位中榜的进士骑高头大马，身披红花。
由专门的礼官牵着马。在长安城，尤其是朱雀大道以及各坊间走一圈。
皇亲国戚家的适嫁的千金、宰相、三公九卿家的千金都会到城楼两侧。
若是新榜进士与千金互相看对眼，那么礼官算是办成美事一桩。
今后礼官、小差役们在进士与贵家千金举办婚礼也有重赏。
礼部的礼官因为凑成美事一桩，进士在朝堂上也会记得。
当了要员也会提拔当年给他牵红线的礼官。
韩晔记得当日让他难忘的就是崔护、孟郊这二人。
接见之日，顺宗特意留意了崔护。
当时出身贫寒的崔护虽面色泛黄，但掩盖不了五官精致。
顺宗特意让韩晔带这个英俊少年路过阳安公主府。
韩晔领圣命，特意想促成这桩美事，拉崔护做驸马。
韩晔带着崔护，让礼官绕过其它坊道来到阳安公主府楼前。
崔护当时心中已装着小绛姑娘念念不忘。
还没到阳安公主府前，就见到其它待字闺中的千金羞涩红脸借故离开。
就在韩晔不知所措时孟郊骑着骏马也来到阳安公主府前看了阳安公主一眼，微笑的离开。
阳安公主以为这就是父皇钦点的驸马崔护扭头就回到公主府中。
那日崔护心思小绛姑娘，一心只想往城南桃花人家去看看。
而年迈四十六的孟郊则是挥着马蹄逛遍京师看遍千金，当日写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望遍长安花。”
崔护则在各种应酬结束两日在小绛姑娘木门前写下“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并抱得绛娘归。
“当初崔护高中，我还问他有无看上哪家大人的千金，他摇摇头。还没路过阳安公主府，就跑了。”
韩晔边说着边撇下一枝满枝的桃花让自己小厮拿着回家送给夫人。
韩晔笑着将此事说给同行的四位同僚，不一会儿后面的各随行的小厮们也凑上前来听。
韩晔摇摇头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崔护这小子有青梅竹马。就没给他再介绍朝堂千金。”
“哈哈哈。”
众人听完皆是捧腹哈哈大笑，连打理道观中的小道士也停下手中的抹布眠嘴一笑。
尤其是未婚男子的小厮们羡慕崔护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众人抬起鼻孔闻着花香。
柳宗元旁边的韩晔收一收手上的袖口开口向在折桃枝给娘子的刘禹锡喊道：“梦得，此情此景折桃枝回去给送给尊夫人，有无想吟诗一首。”
只见刘禹锡摆了摆蓝色衣袍走了七步，他刚好要迈第七步韩泰笑着调侃让刘禹锡的步子停了下来。
“梦得，这是要学陈留王七步之内成诗。已经走到第七步了。”
众人听之捧腹哈哈一笑。
刘禹锡却假装要迈出第七步又故意退了三步。
并笑着回怼韩泰道：“那我再迈回来。在这儿，我把步子收回来，文皇帝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柳宗元抿嘴淡笑也调侃道：“梦得这是刻意在表达自己的才气不如魏国曹子建。”
韩晔眼角的泪水都快笑了出来。
他的眼睛都是笑得睁不开。
韩晔微眯着眼，食指摇晃的指着刘禹锡，身子笑得发抖。
“或是从朗州到了京师玄都观，一路颠簸，已经癫了刘郎不如江郎。刘郎才尽呐。”
众人一听又开始捧腹哈哈大笑，连刘禹锡自己的小厮都笑得合不拢嘴。
恰似韩晔这一句带着玩笑的调侃，让刘禹锡立即想到了最后一句。
刘禹锡此时也是向着众人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间透着小小的牙缝。
刘禹锡左手负背，右手抬着举过头顶晃动着道：“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好诗，好诗。”
韩晔站在最前面首先听全，刘禹锡第一句诗一开口，他就立即拍掌夸赞。
跟随的小厮们识字的立即提起毛笔借墨蘸墨将这第一句记录了下来。
柳宗元转头看见自己小厮写的文字以后也是会意的连连点头。
刘禹锡此时一转身，手臂挥向身后的满山桃花慷慨激昂的道：“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柳宗元不用小厮们的文字，也知道后面两句是点睛之笔。
不过在柳宗元看来，此诗文字平平，只能是一般的感叹诗。
比不了崔护那两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时玄都观的道长走了过来给刘禹锡行了一个礼。
玄都观在京师以内，耗费较高，曾经也是因为崔护桃花诗传遍大街小巷，那年开始种起了桃花。
玄都观想以此来吸引众适婚的少男少女们来到此处。
从那一年遍山开满的桃花以后，来到这的少男少女出奇的多。尤其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贵家的千金。
有了崔护中皇榜抱得美人归后，举子们都会来到此处幽静的地方备考激励自己。
一些贵家的千金借来道观烧香祈福之时，也会给看上的寒门子弟又又中皇榜的举子们递上一碗凉茶，留下一些信物。
他日放榜之日，便是兑换姻缘之时。
柳宗元默默地看了墙上的崔护留下的那一首名篇。
后面也有高中的举人再来此题诗。也是含蓄的表达金榜题名抱得娇娘归。诗意一般。
此时的刘禹锡已接过道长递去的毛笔，在墙的最右边第一竖写上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第二竖墙有些凸凹并且占了小窗角隔开一个字写上赠看花诸君子。
后面四竖皆是刘禹锡方才吟诗的句子。
刘禹锡干脆利落的写下，还将自己的印章拿出来按在墙上。
宰相府中，刘禹锡、柳宗元、韩晔、陈谏、韩泰四人身着正四品官袍齐刷刷的跪在身着紫袍上纹着五寸独科花武元衡面前。
武元衡拿着手中的折子对着跪在最中间的刘禹锡吼道：“刘禹锡，你可知罪？”
一旁的柳宗元也是一脸疑惑。按理来说五人当中武相最看不惯的就是他。
因为柳宗元在当朝之事，因为改革的一些小事得罪了当时任西川节度使的武元衡。
“武相，禹锡在州做刺史之时，百姓爱戴。不敢僭越礼法。何罪之有？”
“还想狡辩！你自己看。”
武元衡将御史台的折子还有诗抄稿丢在刘禹锡跟前。
刘禹锡打开折子还有那首题诗，柳宗元偏着头定睛一看，双眼圆瞪：“《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多了一个戏！
···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都将心思对付淮西叛贼吴元济身上，而你还有心思在那道观中题嘲讽诗。这京师容不下你，你到别处去吧。”
武元衡说完甩袖而去。